第24章 对弈

宋太傅书房,茶烟袅袅,棋盘上,黑白棋子相互咬杀,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几局下来,却是各有输赢,不分伯仲。

“光阴荏苒,转眼陛下已到了加冠之年,如今老臣想要在这棋局上赢陛下,怕是越来越难了。”宋太傅又输了一局,执着茶杯轻叹,满怀感慨。

“太傅过誉,朕能有今日,全赖太傅与诸位辅政之臣悉心教导。”忆起幼时每日上学的情形,宫濯不禁莞尔。

两人又开了新局,一边以棋交锋,一边闲谈着朝中趣事,君臣相得。

棋过半局,宫濯落下一颗黑子,状似无意道:“数日前,门下侍中于朝会中上奏,劝朕早日成婚立后,太傅以为如何?”

宋太傅执白棋的手一顿,暗道陛下果然越来越沉稳了,这般耐着性子绕了一大圈,下了好几盘围棋才入正题。他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棋子道:“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该来的总归是会来。

宫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亦不拐弯抹角,正色道:“朕欲以阿娴为后,不知太傅意下如何?”

果然是为了这桩事……宋太傅又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悄悄地打量着宫濯,陛下英俊神武,沉稳内敛,自是佳婿的上好人选,更何况还是自小由他教导长大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脸皮厚,尽管嘴上从来不说,可在他心里,早已将陛下视作半个儿子。然而,半个儿子到底比不上嫡亲的女儿。

他提起衣摆,双膝一屈,在宫濯面前行起了跪拜礼:“陛下,老臣莽撞,恳请陛下放过阿娴罢。”言辞恳切,此刻的他不是跪服君王的大臣,而只是一个忧心女儿将来前途的老父亲。

“放过?”宫濯握杯之手捏紧。他料想过太傅会反对,却还是料不到,太傅竟会这般作态——跪地,拜求。

“难不成嫁与朕,还会屈辱了阿娴不成?”饶是对太傅敬重有加,他还是忍不住动了怒。

“陛下息怒,老臣并非此意。”宋太傅道,“陛下身份尊贵,龙姿凤采,乃当时难得一觅的良婿。然……阿娴顽劣,性子跳脱,怕是不宜入宫,更遑论入主中宫。”

宫濯渐渐冷静下来。太傅的顾虑,他又何尝不知?甚至他还知,阿娴的心从来不在皇宫,她自小便向往着无拘无束,闲云野鹤的生活。可他还是自私地,想留她在自己身边。

他亲自躬身将宋太傅扶了起来:“太傅可是怕朕护不住她?朕与阿娴自小相熟,自懂了情愫,朕便认定了阿娴,若能得她为妻,朕愿以性命起誓,终朕一生,待其如珠如宝,椒房独宠,再无旁人,自此恩爱终生,携手共白头。如此,太傅可还有担忧?”

宋太傅略为诧异,他虽知陛下钟情于自家女儿,却不知陛下竟钟情至此。这般发自肺腑的誓言,莫说是帝皇,就是寻常男子也未必能说出来。无奈,陛下终究是陛下,九五至尊,一国之君。

“汉时武帝金屋藏娇,可最终还是另取了卫子夫;唐时眀皇独宠杨贵妃,奈何最终却是杨贵妃自缢于马嵬坡;待至前朝大梁,多少美人曾独得帝皇恩宠,却最终惨淡收场……臣虽知陛下待阿娴情深,无奈为帝为君,即便贵为至尊,许多时候亦身不由己。陛下,臣只有阿娴一女,不敢冒险。”他不敢起身,宫濯扶起他后又单膝跪下了,垂首作揖,依旧言辞恳切。

帝皇的身不由己,宫濯自是深有体会,便是如今这朝堂,亦不是他一人可决断。“太傅是否忘了,也有我朝太/祖启明帝与惠元皇后的先例,帝后相得,伉俪情深?”

他虽这般说着,却也知道,想做到启明帝那般并非易事,即便是他父皇,据闻当年也曾钟爱东宫太后,可后来却没少往后宫中添人。前朝的胁迫,后宫的倾轧,他真的能在种种危机中将他的阿娴护得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