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这样一个优秀而耀眼的少年人,又怎么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呢?
舒莲华觉得这个人身前有重重迷雾,让人摸不清他的来历。
他正出神,萧千寒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做了一个让他万万想不到的动作——他朝他躬身长揖。
舒莲华顿时震惊,连忙侧身避开,道:“苏公子两次救我,这礼我是无论如何不敢受的。”
萧千寒却坚持拜了三拜,方才起身站直。
舒莲华神色极复杂:“前夜晏王府种种,皆为公子亲见,以公子之尊贵,却对我一个下贱之人行此大礼,不觉得委屈么?”
萧千寒从容道:“先生是长宁的兄长,便是我的兄长,妹夫给兄长行礼,不是应当的么?”
舒莲华沉默了,再开口却是意味深长:“你对长宁倒是真的一往情深。”
萧千寒毫不犹豫道:“一往情深,此生不悔。”
舒莲华神色依然淡淡:“我还以为今日长宁不会回来了。”
萧千寒凝视舒莲华,一字一句断然道:“先生多虑了。我对长宁确乎出于真心,所求绝非一朝一夕之欢娱,而是一生一世的相守。我爱她敬她,希望与她携手百年,乃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绝非一时兴起。待此间事了,我便会带她回去见我的长辈,明媒正娶聘她为妻。我家中无通房妾室,此生也不会再纳妾,但得长宁相伴,余下再无所求。”
舒莲华神色缓和了一些,微微颔首,深深看他一眼,道:“我知道你多半出身世家大族,长宁的身份你无需忧心,门第上必定配得上你就是了,不会让你族人指手画脚的。”
萧千寒洒然道:“我一个未入族谱的私生子,有什么可谈门第的?长宁是公主郡主也好,乡野村姑也罢,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分别?”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微微一笑,未竟之意彼此已经明了。舒莲华知道萧千寒对长宁的身份已经有了几分把握,亦大概猜到了他为何会两次相救于自己,心中的疑虑已经去了七七八八。
他轻叹一声,道:“我与长宁相依为命已有六年,我视她如女如妹,如今眼见她也到了嫁人的时候,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得罪之处,还望苏公子见谅了。”
萧千寒再拜,肃然道:“兄长言重了,来日成亲后我必与长宁一起侍奉兄长。”
舒莲华浅淡一笑:“我怕是等不到这个来日了……只愿你好好待长宁,也就是了。更深夜重,恕不送客。”
他言语中透出的一丝悲凉和托孤之意让萧千寒心中一震,待要细看时舒莲华已经转身走开,星夜下这朗润豁达的莲华公子背影是说不出的萧索孤寂,萧千寒恍然觉得,不过短短几日,他却比明显与自己初见的时候憔悴清瘦了。
他几乎是立刻便想起母亲的绝命诗——非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东君欢喜你惦记你,你便能开的艳丽明媚,生机勃勃,东君忘了你厌恶你,便是零落成泥碾作尘,又有谁人知晓,谁人理会?
人生忧患识字始,世间多少贩夫走卒,娼妓优伶,也不过是浑浑噩噩度过此生,谁也不能说他们过的不好。但是他们已经睁开了眼,看到了真实世界的瑰丽与壮阔,又如何能再甘心回到混沌的黑暗里?既已读书明理,知晓了礼义廉耻,谁还愿意以色侍人,仰人鼻息?
可这世间并没有给他们别的路走,所谓命数从一出生便已经注定,如果有人想挑战它,就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谢重楼说,这世道就是这样,有人生而高贵,有人生而卑贱,但是人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作者有话要说:非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严蕊《卜算子》
因为不是引用是让文中人物用了,所以注明一下,不是我写的,当然更不是千寒娘亲写的,北宋名妓严蕊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