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念提到嗓子口的心又一点一点落回原地,不失落,反倒是庆幸居多。
她隐约能猜到陈安致想说什么。
成年人的感情纠葛就像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团,不是靠道理能说明白的,得亲手一根一根解出来。解开活结,剪了死结,把剩下的理顺。
实在解不开的,要么一刀斩断,要么就那么干耗着。
这矫情的比喻还是邵卿姐讲给她的,就在她生日那天夜里。台上的驻唱下班了,音响里换成低缓的萨克斯曲。几个姑娘喝得半醉不醉,就越扯越远了。
说得最多的还是她,归念怎么换话题也绕不过去。她那几年太张扬,一场暗恋弄得人尽皆知,差点让陈安致成为同辈里的笑话。
五年前,十八岁的时候,她敢踮着脚、梗着脖子亲他;三年前敢扯着他领带问“陈安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甚至两年前,隔着小半个地球,也敢在跨年夜里一个电话打过去,成心哭给他听。
现在什么都不敢了,也知道心疼自己了。
过了卫国道便畅通无阻,两人一路无话。车开进小区,门卫已经认不得他,借着归念的业主卡才进去停车场。
到了陈家宅子前,归念快走了两步,“陈老师你回去吧,不用送。明天我跟裴瑗还会过去的。”
她回头,冲他挥挥手。
陈安致也就不再送。低头,手拢住风,点了根烟,望着她走远。约莫是场景太熟悉,她与回忆里的那个影子渐渐重合起来,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就走远了。
陈安致笑了下,回身开了门,望着冷得跟冰窖似的屋子,半天没抬脚。
前些年他还时不时回来看看,归念走了以后,这地儿就再没回来过。
陈安致打着手电转了一圈,空荡荡的,空得他脑子发懵。这才记起当初搬家的时候,那些老家具没留几样,陈妈妈念旧,旧物上沾染的全是丈夫生前的痕迹,坚持要全部带走。
家里不太脏,钥匙裴瑗手上留着一把,每个月喊保洁阿姨过来打扫一遍。只是两年没住过人的地方,没灯,暖气没开,空调没电,甚至热水也没有一口。
陈安致到底没狠心折腾自己,关了外卖app,不打算在这儿过夜。
临走前他摸着黑在沙发上坐了会儿,打开播放器听完了几首老歌,隔着时光感受到了两分暖意。好像回到了年轻时候,那几个孩子王盘踞在沙发上,挤得他没了落脚的地方,只能搬了张椅子坐在后边。
电视里放动画片,也放狗血言情剧,一群早慧的孩子什么都能看懂。他们把这儿当成窝点,疯起来能掀了天去。
冰天雪地的,总能从脑子勾出点陈年旧事来。
播放器里的老歌不紧不慢地唱,仿佛这些年谁也没离开,谁也没走远。
快八点,陈安致锁上门,走前给归念去了条短信。
——笔记本落在画廊了,我得回市里取,明天在画廊等你。
他怕归念半夜摸过来,一看他不在,顺理成章地猜到屋里没水电暖,然后顺理成章地戳破他的心事。
人年纪大了,就不太敢放纵,追人也瞻前顾后的,得咬着节奏来,得给自己留分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