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致声音里压着火:“连着十五个月,偶有失眠?你用的药却是氟|地|西|泮?谁给你配的药?”
氟|地|西|泮,抗焦虑长效药。裴瑗那天夜里发了图片给他,和bruno一核实,不是经他手开出的。
一句句的逼问,归念几乎要缩进电脑桌下边,声音成了气音。
“不太敢跟家里说……一说,他们会着急,还肯定会觉得我在那边吃不饱睡不好,又要叫我回国来……我不想回来……”
——我不想回来。
五个字敲在陈安致心上。
不想回来,是因为他在这里。
他心里酸咸苦辣翻涌成一团,归念却还在说,小声地:“我没有糊弄自己的身体,去的也是正规医院……我有好好吃饭,每天都早睡早起,勤快锻炼了……就前段时间忙课题才开始熬夜的,一忙起来就会心慌意乱,晚上睡不着……”
陈安致已经听不下去,松开她的椅背,出了会客室的门。
走前拿走了桌上的半盒烟。
画廊二层只有个小小的平台,旁边是家琴行。原本二层都该是那家的,大概是砌墙时没规划好,留出这么一块地方,堆着些杂物。
陈安致没穿外套,点了根烟。
伴着一墙之隔的试琴声,厚重的烟味入喉,陈安致思绪一点点往下沉。
她的病一直没好,却已经习惯性地掩饰自己的精神状况了,靠瞒,靠演,靠说谎——穿颜色鲜亮的衣服,聚会的时候大声欢笑,人前做出一副“我很好,再不能更好”的样子。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个套路,陈安致都摸透了。
只是以前她在亲人面前、在医生面前掩饰。
现在对着他,都不说真话了。
冷风从窗户的边角缝隙挤进来,仿佛要往人骨头缝里钻。
这么多年过去了,陈安致仍清晰记得,归念头回在他面前犯病是在跟上他学画画的第二个月,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陈安致去厨房切两盘水果的功夫,听到客厅里的归念在尖叫。
他刀尖一晃,切在自己手上,溢出血来。也没顾上处理,忙出去看是怎么了。
那时的归念已经跟学校请了长假,平时看病散心,跟着私教补文化课,六日来他这里学书法画画。他带着两个班,一个班七八个孩子,玩玩闹闹一下午也就过去了。
陈安致还记得那天教他们画的是水彩画。水彩想要色相干净,要准备两个杯子,一个洗笔,一个蘸清水。小孩子们粗心,经常有人涮笔的时候把水瓶弄倒,水流一桌。
这回也是一样,旁边的小姑娘把水弄倒了,混杂了各种颜料的脏水全泼在归念的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