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像他这个段位的书画家,几乎没有开中小学兴趣班的,往往是收几个已经有一定成绩的、前途敞亮的徒弟,稍加指点,就能拿大笔的拜师费。
陈安致却没有,开了十几年的兴趣班,只说跟小孩子在一块清静。学费随缘收,家境不好的孩子就不收,还自费送学生画具。
至于市面上很多的兴趣班是艺术生开课,教得不如何,收费却一个比一个高,但凡有幅画能中个国内三流奖就敢挂起“青年艺术家”的头衔。
而他这个真正的艺术家,做的却是免费授课、免费开书画廊的赔钱买卖。
书法与中国油画,都不是什么好走的路,他是真的想把这两行长长久久地传下去。
归念挺久没说话,想客客气气夸他两句“陈老师真厉害”什么的,可她一向嘴笨,心里顾忌又太多,半天没能组织出一句话来,只能作罢。
会客室是整间画廊唯一收拾干净的地方,陈安致刚才打扫过。空调已经开了一会儿,屋里很暖和。
归念穿着厚厚的、长至小腿的呢子大衣,驼色的,很衬肤色。只是有些紧,坐下有些困难。她犹豫了下,没脱外衣,只解开了扣子。
陈安致往水里洒了几滴药水,清洗颜料用的。丙烯颜料并不难洗,一干就结膜,轻轻撕都能撕下来,只是他用的这个药水能护手。
他垂着眼睛,拿了张湿巾纸蘸了水擦手,干净的手指一点一点露出来。他有一双极漂亮的手,骨节修长,甲板圆润,以前的归念光是看着就能想入非非。
“外边都是这两年收的学生?”归念问他。
刚才走廊里画墙绘的七八个学生,归念进门时瞄了两眼,都是生面孔。
“一半是,一半是前两年就收的,也有中途不学了的,听说我在装修画廊,就过来帮两天忙。”陈安致说:“大多孩子没耐心,家长心又太杂,书法和油画出路窄,很多学半年就不学了。”
这倒是。归念还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时候,学奥数的、学物理化学的,报课外补习班的多。以前的家长瞧不上艺术,现在的家长瞧得上了,却只当做兴趣随便学学,踏踏实实学一样艺术的不多。
何况一周一节课,两小时,又能学出什么来?
归念就笑:“现在爱学画画的男孩子真多,外边清一色的男孩子。我那会儿就不一样啦,一个班七八个人,就一个男生。”
话题找得太尬,陈安致听得出来。
他现在每句话都得斟酌着措辞,战战兢兢的,怕太冷淡,吓走她;又怕太热情,逼退她——也确实热情不起来,久别重逢,隔着的东西太多了。
她离开八百多天,一天又一天,全是成倍疯涨的生疏与隔阂。
陈安致终于擦完手,视线定在她身上。
“你走以后,我就不太敢收女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