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衣服放床尾凳上,别又乱扔。”许知梅走到门口,“洗完赶紧睡觉啊,明天早起去姥姥家。”
“知,道,了。”温蔻压着声,一字一顿。
花园巷楚家的老房子里,电视已经关掉了,客厅炉子里的炭火还没烧尽,红光忽明忽灭的。
楚兆阑去洗澡了,韩丽和楚骁围在炉子旁边坐着。
“骁儿,你觉得蔻蔻怎么样啊?”韩丽突然问。
楚骁手里剥着瓜子壳,不知道突然想起什么,笑了声,“傻。”
“……这叫什么话,人家那是乖巧懂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韩丽哭笑不得,“妈妈问你,你俩打小混在一块儿,你真就把她当妹妹?”
楚骁唇角弯起来,“我打小也跟李言欢混一块儿,您怎么不问她?”
“我看你就对蔻蔻来劲儿。”韩丽睨他一眼,“再说了,言欢和你也不登对,你俩之间吧,没那个……”
“那个什么?”楚骁挑眉。
韩丽思索了半晌,找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只好摇头,“就是没那个感觉。”
楚骁垂下头继续剥瓜子,“妈,我还半年才高中毕业呢,扣子才高一,您这操心也操得太早了吧?”
“未雨绸缪吗我不是?”韩丽觉出点儿苗头,凑过去,盯着他眼睛问:“怎么样,真对蔻蔻有意思啊?”
楚骁眼皮子掀了掀,似笑非笑地瞅着他妈,把剥好的瓜子仁儿都塞她手里去,起身往卧室走。
“哎你这孩子,你跟妈妈给句准话嘛。”韩丽捏着瓜子仁儿,焦急得要站起来了。
楚骁扶着门框叹道:“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你觉得你儿子是有多饥渴?”
韩丽听完笑了:“什么话嘛?你不也还是个臭小子!”
“嘭”地一声,关上的房门把里外两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韩丽脸上的笑容也很快地消失了。
楚兆阑回来的时候,看见她呆呆地坐着,叹了一声,陪她坐下来。
夫妻俩压着嗓音说话。
“兆阑,我怕。”
“怕什么?”
“我怕我……看不见咱儿子去上大学,看不见他找对象,看不见他娶媳妇儿,生孩子……我怕我要是早走了,他心里会很难过很难过。”
楚兆阑轻叹,“你千万别这么想,现在病情不是控制得挺好吗?”
韩丽双手捂着脸,指尖发抖,“你有没有算过,我每个月用药,每次复查,得花多少钱?去年年底那次手术,加上住院费和术后护理,又去了一万多块吧……两年前咱们生活什么水平?现在什么水平?我知道你有能力,赚的多,可是骁儿还要上大学,一万块……那是他大学一整年的学费啊。往后他还要结婚,要买房……现在咱们市发展得快,房价一年翻一倍,明年又不知道什么样子……”泪水滑进嘴巴里,都是苦的,她哑着声说:“我这病拖着,就是个无底洞,害人又害己,还不如早点死了。”
“说什么傻话?”楚兆阑搂着她安慰,“这些不用你管,我有医保,可以报销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啊?”韩丽低笑一声,听着更像是自嘲,“我虽然不像你什么都懂,可保险能报多少我心里有数。再说这都两年了,谁知道还有多少个两年?反正到头来还不是……”
“……不许你这么悲观。”楚兆阑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抱得很紧,“当初我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为了我,你还跟家里人断绝了往来……我们结婚的时候就发过誓,不管疾病还是健康,都不离不弃,我楚兆阑但凡是个人,就绝不可能扔下你不管。骁儿也不会同意,你如果做了傻事,他会恨你的。”
“可是……”
“别可是了,我们尽最大的努力,其他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凌晨一点的钟声敲响,炉子里,最后一丝星火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