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礼虽一溜烟跑了,心里却还很是忐忑。等跑到自己的院子里,又踟蹰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其实并非有意要把嘉兰抄写并注解的兵书借给萧肃政,只是嘉兰那时候正在模仿爹爹的字,封面上的书名与爹爹的笔迹并无二致。而善礼刚知道萧肃政得了爹爹的赏识,又知道要给自己选亲卫,正是高兴的时候,一时不查,就拿了嘉兰的书给他。直到自个儿回书房静下心来,才恍然意识到摆在桌面上的,其实是阿姐的书。
善礼耷拉着脑袋,竟觉得今儿听到的好消息也没那么让人兴致勃勃了。他在院子里像个小大人似地背着手来回踱步,想了想,决定拿长兄蒋善仁的兵书去换回阿姐的兵书。
其实若说注释的兵书相较价值如何,毋庸置疑蒋善仁的更声名在外。在他这个年纪,也就只有吴家大少爷吴越舟能与之匹敌。蒋善仁年少领兵,足智多谋,战无不胜,多少人想求他指点而不得。但是对年仅六岁的善礼而言,嘉兰的兵书却更深入浅出。他往往是读一遍无注释的兵书,自己注解留下疑问,再读嘉兰的注释答疑解惑,最后才用蒋善仁的注释查漏补缺。
善礼一做下决定,立刻就从屋里拿出了蒋善仁注释的《虎钤经》。他这般毫不迟疑的模样,看的一旁的长随湖沼都有些肉疼了。
“少爷,您真要把这兵书给他啊?要是碰坏哪一点……”湖沼眼睛直看着《虎钤经》挪不开,只觉得自己的心肝儿都在颤。毕竟蒋善仁很少做详尽的注释,这《虎钤经》已经是其中最详细地一本了。善礼其实也舍不得,咬着牙把书那檀木盘托着,小心地捧在手里:“但那是阿姐的书呢!”
他说完,又重复了一遍:“阿姐的书,不能随便给别人看。”他为了肯定自己的结论,还点了点头。湖沼也只好跟着点了点头,两人都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去找萧肃政换书。
倒是巧了,才走到半路,他们便迎面遇上。萧肃政的手里也拿着一本书,仔细而小心地用藏青色的布裹着。萧肃政是由一个嬷嬷带来的,这个嬷嬷是年老的武婢,专门负责为外人引路。
善礼看到萧肃政不由大喜,忙笑着把手上捧着的书递给萧肃政,颇为期待地眨巴着眼睛看着萧肃政道:“萧哥哥,我拿大哥哥的《虎钤经》换阿姐的《纪效新书》好不好?”
他还是年纪太小又心焦了一些,没等湖沼反应过来出声提醒,已经一胡噜把《纪效新书》是嘉兰所注释的事说了出来。
湖沼冒了一头冷汗,小心地看了武婢嬷嬷一眼。武婢嬷嬷纹丝不动,恍若未闻。
萧肃政看着不过刚过他膝盖的善礼,神色松缓而温和。他接过了善礼的书,又道:“并非是二姑娘的书,是你误拿了你自己的兵书。我看注释未完,想来你也并未读完,所以才特意送还。”
善礼愣了一愣,湖沼已经马不停蹄地点头:“多谢萧护卫,都怪小的没理好三少爷的书桌,才让三少爷错拿了自己没看完的兵书。”这么好的台阶,他不下就真傻了。
善礼也回过神来,憋了个大红脸,竟然还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兵书。不过当下,他自然也不会反驳萧肃政的话,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颇为虔诚地从萧肃政手里接过了裹好的书籍。
把书拿到手里,善礼忍不住抱在了怀里,将书贴在胸口,才有种踏实的感觉。萧肃政的目光落在善礼手上的兵书上,神色复杂。继而,又看着自己手里极为珍贵的《虎钤经》,不由悄悄地握紧了拳头。
善礼自习武以来,蒋府也就新入了萧肃政一人。萧肃政被安排和善礼一同习武,善礼自然和他更亲近些。争取到了蒋善礼的信任,是他极为难得的机遇,他绝不会错过。
“多谢三少爷借予我《虎钤经》,二日之后必当奉还。”萧肃政朝善礼肃穆地躬身行礼,等直起身子时,却看到通往善礼小院的长廊拐角处,远远地走出一行人。
是嘉兰一行人。
她身侧后方跟着武婢芒种,芒种稍后跟着夏时和夏间两个穿着一样的青绿比甲的使女,其后又有两个小使女分别捧着暖炉和护手。
嘉兰裹着一件银狐轻裘披风,细软的银狐毛领里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她留意到了善礼这里的状况,远远地在长廊上站定,遥遥地望了过来。
嘉兰看到萧肃政时,朝他微微欠身。嘉兰不过是客套礼数,萧肃政竟也躬身回礼。倒把善礼唬了一跳。
他下意识地顺着萧肃政行礼的方向回头一看,嗷地一声就叫了出来。也顾不上跟萧肃政寒暄了,连忙跑到了嘉兰面前,把手上的书递给嘉兰。
湖沼赶紧跟萧肃政告罪,补全了礼数,赶紧跟了过去。
“阿姐阿姐,我换回来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善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嘉兰的脸色。嘉兰没有说话,低头看了被小心包裹的书。那块藏青色的布竟然连褶皱都没有,可见包裹之人的用心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