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昏暗而清冷,死者寂静沉睡,纵使有两三抹阴魂,也是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面无表情。从表面上看,这里很太平,完全担得起“太平间”三个字。
但是,谢猜意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蛰伏在其中。
她来之前就已经感应到了,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偷食灵蕴,想借由死人的气息掩人耳目,可惜她并没有这么好糊弄。
路过停尸间,她放缓了脚步。
一排排冰凉的金属柜子,边沿棱角折射着天花板上洒落的冷光,看起来有些蓝莹莹的。柜子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三组宽六十厘米、长两米的冰抽屉,大部分抽屉里都存放着一具已经检查完毕、确认了身份的死尸,他们的肉体丧失了所有机能,已经被这个世界宣告了死亡。
她抬起赤链伞,伞尖贴着柜子的钢铁表面,轻轻滑过。
这里似乎没有什么不妥当。她还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里头有东西一直敲着柜壁,一个劲儿喊冷,现下倒是安静得不得了。
停尸间没有问题,那么就该去看看检尸房了。
谢猜意忍住心头涌起来的些微不适和抗拒,伸手推开了检尸房冰凉的房门,里头长年灌着强劲的冷气,房门靠内一侧结了层薄薄的白霜。
检尸房里的尸体都是新近几天过来的,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或者是确认身份。尸体们就躺在台上,浑身赤条条的,只盖了一层白布,头脸、身子全被遮盖住,唯有一双脚露在白布外面,僵硬的脚趾上挂了张标签,写着编号和死因。
人归根结底是种动物,到了生命消亡之后,好像也谈不上尊严不尊严的了。一个编码就是一条命,一个死因就结束了这一生。
空气冷得飘着白,谢猜意虽然不畏寒,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她踏进去,没有关上房门,从一排排尸体中穿行而过。
她的鼻尖被冻得冰凉,嗅觉似乎也越发迟缓了起来。
有一抹幽魂正骑在自己的尸体上,面目模糊而苍白,表情执拗,使劲儿想往身体里钻,大概是还没有接受自己的死亡。
他的手一次又一次从身体上穿过,像是在打捞水中月,徒劳无功。
见到谢猜意,他动作顿住,受到了极大惊吓,飞快地离开了检尸房。
谢猜意嘴角微微一抬,这个最近新死的鬼仓皇逃离,不一定是因为知道她的身份,他或许连什么是宵猎、什么是龙脉也不晓得,但深夜的太平间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名年轻女子,委实是件很诡异的事情。
毕竟,人怕鬼,鬼也会怕人。
她继续向里走着,一直走到了过道的尽头。
在她脚步停驻的那一刹那,背后传来了“砰”的一声。
停尸房的门,关上了。
谢猜意手腕上的红绳古铜铃猛地一震。
屋内气压骤然降低,空气顿时更加寒冷刺骨,幽蓝冰凉的灯光在头顶闪了闪,而后尽数熄灭,整间房子顿时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就像是一块密不透风的黑布,劈头盖脸地遮了下来。
谢猜意听得那声音却纹丝不动,脊背拉直,浑身紧绷,竖起耳朵听着周遭的动静。
在她背后的不远处,一具男性尸体直直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