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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天凉,东郊别业的丫鬟婆子们怕冻着大姑娘,早早便在正房的暖阁里烧上了地龙。
室内温暖如春,窗边有美一人,雪肤花貌,颜如舜华。正是别业的主人楼挽裳。
此时她正捏着小巧的绣绷,坐在明亮的灯火边飞针走线。
一个眉清目秀、身量苗条的蓝衣丫鬟笑吟吟地奉上一盅燕窝,道:“姑娘赶快用了吧!天儿这么冷也好暖暖脾胃。太太昨儿送来的时候可是再三嘱咐奴婢们要让您趁热喝。”
余音未落,她身后刚铺完床的黄衣丫鬟便扭过头来连声附和道:“语蓉姐姐说的是,姑娘可不能由着性子,否则下次见到太太,奴婢可少不得要告状了。”
楼挽裳抬眸一笑,如含露牡丹极妍盛放,水汪汪的眼中映着烛火,更似星光投进碧波,盈盈冉冉。
“听芙这张利嘴可是个能颠倒黑白的,我这厢一句话还未说,就被她说成是任性娇纵了。”连声音也这般好听,轻软宛转,好似温水拂珠。
听芙年纪还小,闻言便调皮地对语蓉挤眉弄眼,后者抿唇一笑,显是早知她会这般反应。
楼挽裳放下手里的绣品,改将一个白瓷小碗捧在手里,继续笑道:“怪道母亲每次都要嘱咐许多事,我还当是自个儿不省心,此番想来,定是听芙这丫头背地里编排了我。”
听芙嘻嘻笑着走过来,屈膝行了行礼,道:“姑娘可要冤死奴婢了!奴婢从来只敢说说,可从没胆子做呀!冯嬷嬷不在,奴婢就只好越俎代庖,替她规劝姑娘了。”
她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若是忽略了露出小虎牙的笑容,倒是看上去可信那么几分。
楼挽裳嗔怪地笑笑,葱白的手指轻轻戳了她脑门儿一下,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小口小口地喝掉了燕窝。她再抬头时笑意舒缓,语蓉上前撤走空碗递给门口伺候的小丫鬟,听芙为她斟了一杯清茶漱口。
见她又拿起绣绷,语蓉忙劝道:“姑娘都绣了一天了,晚间该歇息了,灯火再亮也是伤眼的。”
“不妨事,还差些许便绣妥当了,我今晚紧着些,明儿就能打发人回府给祖母送去了。”楼挽裳说完便认真绣了起来。
语蓉站在一旁拿了签子将四支蜡烛拨得更亮,看自家姑娘低头露出一截雪白颈子,上面染了一层暖黄的烛光,显得整个人安静贤淑,心里不由称赞:
昨儿太太来时,随口提到老太太嫌身边丫鬟的针脚没有她的细密,她便认真地选了缎面和丝线,又给老太太绣上一条抹额。难怪大姑娘年幼离府却仍被府里长辈拳拳关爱,如此乖巧懂事的女儿家,怎不教人心疼?
屋内的静谧很快就被外面传来的吵嚷声打破,语蓉神色一紧,示意听芙先安抚住姑娘,自己则快步走出屋子,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院子里跑进一个慌慌张张的小丫鬟,一见语蓉便道:“姐姐、不、不好了!胡大哥他们抬来了一个浑身湿透、已经昏过去的公子!那人的小厮口口声声称他是永乐侯,胡大哥正不知如何行事,请姐姐通禀姑娘做主!”
语蓉肃然点头,反身进屋将事情与主子说了。
楼挽裳蹙着眉头道:“虽已入夜,本不该收留外男,但他毕竟昏迷,落水之处又是这里,我们不好推脱。况且……若他真是永乐侯,定然不好应付。且让人将他抬到东厢的暖阁处,速去请郎中,再着人将消息送到楼府和定国公府。”
语蓉一一应下,退出去找人做事去了。这时又跑来一个小丫鬟,说那永乐侯的仆从不依不饶,非要别业的主人出面致歉才行。
这下楼挽裳在屋内也坐不住了,起身道:“听芙给我更衣吧,再随我去探望一二,既然人家那般言语,想必是胡护院和他们起了冲突才致永乐侯落水的,看样子我是躲不过去了。”
听芙有些犹豫,虽说如今不太讲求男女大防,但自家姑娘千金之体还是要避免被人冲撞。
楼挽裳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去想这些了,她虽住在东郊,却对永乐侯的传言略有耳闻,知他骄横霸道,又偏偏身份贵重,若是出了岔子,十个武安伯府也不够赔的!
但这些话讲出来不大好听,她便宽慰听芙道:“据说那永乐侯还未到舞勺之年2,尚且是个孩子,没什么好顾忌的。”
听芙点了点头,伺候她换上一整套的镂金牡丹花纹蜀锦衣裙,麻利地给她梳了发髻,又踅身取来一件白底绣绿萼的斗篷给她披上,没忍住嘟哝:“这个什么永乐侯也真是的,好好的跑来咱们这儿作甚!还连累姑娘大冷天儿地出去折腾……”
楼挽裳闻言抿了抿唇,没有作声,心中只求永乐侯体无大碍,千万不要累及楼家。
两人穿过东跨院,在月亮门前就看到胡护院正在和一个小厮争吵,一个说别业的主人轻慢皇亲国戚,一个辩解说自家姑娘多有不便。
楼挽裳面上露出“果真如此”的神情,抬步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