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夏发现队伍里不仅仅有满眼桃心的姑娘,还有抱着一捆捆重物的大爷。
就像苏怀夏后面这位头发雪白的大爷,捧了一大堆纸。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扎起来,就这样散乱的捧在怀里,起路来都十分艰难。
“大爷,我帮你拿点儿吧。”苏怀夏发挥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
“不用不用……”大爷警惕的后退一步,又把怀里的乱七八糟的纸弄得更乱了。
苏怀夏奇怪,不知道这位大爷卖个废品,紧张什么。
忽然,他身后有人撞了他一下,大爷手里的废品没有抱稳,散了一半出来。
大爷眼里都是惊慌,可他怀里还有另一半废品,有办法弯腰捡。
苏怀夏见状连忙蹲下身帮忙。她这弯腰一捡,就明白大爷为什么这么紧张。他这些纸质品里藏着不少书。这些书都是蓝皮的线装本,苏怀夏捡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翻了了翻,都是正宗的手抄本。这些放在后世都是古董啊!可在现在这年代,却只能被它主人当作废品,无奈的卖掉。
虽然灾难已经过去很多年,但这些东西依旧还是烫手山芋。局势还没彻底稳定下来,谁知道那阵邪风会不会卷土重来。
大爷之所以没有把废品整理好,用麻绳给捆起来,而是这样杂乱的抱在怀里,就是怕这些书被人看出来吧?
大爷无奈的看苏怀夏捡。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也只能乞求苏怀夏是个好人。
苏怀夏快速捡起来,把这些书重新叠到大爷的怀里,用其他安全的纸制品仔仔细细的盖住,不让人发现。
“谢谢你,姑娘。”大爷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大爷,你把这些拿出来卖,收废品的人不查吗?”苏怀夏看自己取得了大爷的信任,压低声音在大爷耳边问。
像这样的东西一般人就是想卖掉,也会选择那些游走在巷子里的私人收废品的贩子,不会拿去国营的收购站卖。大家心里都发憷,像这类东西都尽量避免和官方接触,以免又生什么事端。
大爷犹豫再三,不知道应不应该和苏怀夏搭话。可看看苏怀夏那张很容易获得别人好感的娃娃脸,还是沉下声回答苏怀夏的问题。
“其他的收购站,收东西的时候,收购员都会看你卖的东西里有什么。但这个!从来不看。有什么都是照单全收,而且价钱是其他收购站的一倍。所以大家都喜欢到他这里卖废品。”
“不看?那他怎么知道你卖的是什么?而且所有收购站废品的价钱不是统一定价的吗?怎么可能多一倍呢?”苏怀夏懵。
“这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觉得这废品收购站可奇怪。但他就是这样的。不管你卖什么他都收,就连其他收购站不要的泥罐子他都收。而且给的钱还不少。我就是从还顶区来的。”
“还顶区?从这么老远赶过来?”苏怀夏惊讶,那老大爷起码要走一两个小时,才能从还顶区到这里啊。
“是啊,又安全又有钱赚,走十个小时我都愿意。我好多老哥们,家里都囤着这些脏东西,怎么都弄不出去。就是前段时间,在这里出手了好多。出手了就是一身轻啊,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有人来查了。”
苏怀夏听得瞠目结舌。这老大爷说的脏东西,不会是古董吧?苏怀夏又环顾了圈排队的人,看见队伍里像是这位老大爷一样遮遮掩掩的人不少……难道这摊子上有人在收古董?
可苏怀夏还是不相信。这可是1980年啊。就算真有人在废品收购站收古董,也应该在废品堆里淘啊,不花钱或者花钱少的才叫捡漏。像这样所有的废品一律翻倍的,那得贴多少钱进去?这是钱多的没地方烧?
两个人聊着聊着,队伍快速缩短。两人很快就到了队伍前列,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就轮到他们了。
然后,苏怀夏真就看见了从所未见的土豪收废品模式。
她看见称重量的地方放着一台锃亮的大电子秤。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所有的电子产品都贵的可怕。这样一台电子秤,没有几万块是下不来的。苏怀夏还是第一次看见,在这个年代有收废品的人用电子秤的。这一个电子秤大概就要顶他们一年甚至几年的收入。
胸口别着废品收购站员工名牌的胖阿姨坐在电子秤后面,悠哉悠哉的织着毛衣。人来了眼皮都不带抬,直接让人把东西往上一放。然后让卖的人报数。那人报多少是多少。也只有体积和数量相差的太过分的时候,她才会懒散的抬眼皮看一眼,然后边打着毛衣边漫不经心的纠正。
给钱阿姨也懒得动。在她面前放着个桌子,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排了一排钞票,从一毛到五块,各种规格的都有。而且都是厚厚的一沓。在钞票后面还有背胶胶着,应该是刚刚从银行里拿出来的连号钞票。钞票前还放着几个碗,碗里装着的是不同面值的分币。东西卖了多少钱,自己拿,那阿姨都不带管的……
苏怀夏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遇到收废品的,无一不都是斤斤计较,一分一厘都寸步不让。做这生意讲究的都是积少成多……
像眼前这种土豪式收废品的方式还是第一次见。这到底是在收废品呢?还是在做慈善呢?难不成是废品收购站,招到了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苏怀夏在心里暗自吐槽。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种行事方式,有点儿眼熟……
很快,轮到苏怀夏眼前那位师大的小姑娘。姑娘也瞧见大爷的艰难,果断的让大爷先称。
大爷抱着这么多的东西走了这么多路,有点体力不支,就也不客气,把自己怀里的纸往称上一放。
“五斤。”大爷说。
苏怀夏沉默看了眼电子秤:秤上明明显示着四斤一两啊大爷……
织毛衣的阿姨也觉得不对,抬眼看了眼电子秤:“这位老同志,做人要讲诚实。明明是四斤一两,你怎么喊五斤呢。”
大爷咳嗽一声,理直气壮的说道:“四舍五入嘛。”
苏怀夏吐槽:一和五还是有区别的啊大爷。这位织毛衣的阿姨虽然胖,但她也不傻呀!
胖阿姨眼皮又掀了掀,手上织毛衣的动作没停:“哦,那就四舍五入算五斤吧。”
大爷听了乐滋滋的去拿钞票。
苏怀夏:“……”
这个破收购站没救了。
大爷拿了钞票后把书从电子秤上拿下来,然后堆到右边的废品小山上去。
苏怀夏发现收购站有两座小山,一座在胖阿姨的右手边,堆的是纸制品;另一座在她左手边一辆板车的脚下。堆的都是些杂物和金属品。
轮到眼前师大的姑娘,她来卖的是一顶香炉。
当她把这顶香炉拿出来的时候,苏怀夏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炉子是很经典的双耳造型,炉体还有精致的鎏金纹。这么漂亮的东西,都舍得当废品卖吗?!
“一斤。”小姑娘称了后说。
胖大姐点点头,小姑娘就从电子秤上把香炉拿起来,直径跑向左手边的板车。
她没有把香炉放在板车下堆积的金属山上,而是对着板车上一坨褐色的物体说道:“这是我家爷爷传下来的香炉,现在我把它卖给你,你让我看看你的脸嘛。”
苏怀夏奇怪……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对着一坨被褐黄色粗布盖着的物体说话……苏怀夏一直觉得会用这种劣质布盖住的,一定是另外一堆废品吧?
而且小姑娘竟然吧爷爷传下来的宝贝香炉拿来当废品卖……哎,真是个好东西,得不到重视的年代。
苏怀夏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她惊悚的看见从褐黄色麻布下面伸出一只白皙纤瘦的手,摸索着把那鼎香炉拉进了布里。
围着收购站的女生,都发出了声见到自己偶像似的低声尖叫。
苏怀夏:“……?!”
卧槽……她忍不住在心里吐了句脏话,麻布底下竟然是个人?!
师大小姑娘瞧见传说中的帅哥终于有了动静,激动得说道,“我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拿来了,你就让我看看你吗!”
她绕着板车打转,企图看到麻布下人的真面目。可板车靠着墙停,人好像又朝着墙躺着,没办法看到他的脸。
麻布下有微微骚动,像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将楼上的花纹,摸了会儿,骚动停止。那只比正常人要更白些也更消瘦些的手又伸了出来,在车板上艰难的摸索着。
他的身边也放着同胖大姐面前一样的一排钞票。就见手摸索了片刻后,停在十元面值的钞票上,胡乱撕了几张,推到车板对边缘。然后迅速又收回去,卷紧了身上的布,停止了一切的活动。像是一个又睡过去的人。
“啊,你连让我看一眼都不肯吗?”师大的小姑娘很失望。
旁边织毛衣的阿姨终于忍不住:“姑娘,你别打扰他了。我同事身体不好,白天不睡上十几个小时是起不来的。今天他才睡了半天呢,肯定还没缓过神来。你拿了钱就快走吧。”
苏怀夏:“……”
白天要睡上十几个小时……这个特征,她怎么觉得越听越耳熟呢?那只手她也眼熟……但又不是太像。
她记得顾鹤之的手要比刚才那只胖一点。那只实在是太清瘦了。
“农大这位姑娘,你卖不卖呀,不卖让我先吧。”苏怀夏还在发呆,后面的人催促道。
苏怀夏简单称了下手里的铁片,然后跑去板车那边。
她把铁片倒在板车脚下的小山上,人也不走,而是像刚才的师大女生那样,绕着小车打转。
师大女生没有看见板车上人的真面目,不甘心的站在一边没有走。
看到苏怀夏就拿了桶铁片来,气恼的哼哼:“我拿了一顶那么贵重的香炉都没有见他,你就一桶铁片,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