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起风了,呼啸而过,带着凄厉夜色铺天而来。一早知道今夜的厮杀,这一点一滴的时间,变得格外难熬。
无尘很快回来,说事情已经办妥。蒙汗药里兑了痒痒药,效果奇佳,捆的捆绑的绑,已经送去狱里受审了。马车里藏了弯弓铁剑,之所以没被察觉,肯定是宫门上有人里应外合。
她坐立不安,听着前朝的动静,陡然听说吴大人漏液进宫,霍然起身……终于来了!
寿光宫里一切安排妥当,滴水不漏,她没有后顾之忧。唯有前朝,她明知信陵王和太后都在,就是放心不下,不亲自去看,心中难安,忍不住拔足狂奔。
建章宫是帝王寝宫,重檐庑殿,盘龙回云,檐下悬的宫灯都比别处的更大更圆,连成一线,折射着房顶雪光,灯火通明,一片凄惨的白色。
吴大人领着族中几位朝臣,就跪在这一片光带里痛哭流涕,“皇上!昭仪死的实在冤枉,皇上啊!您一定要给昭仪做主啊!”
凡尘朝前走去,身后有人追赶上来讥笑她,“虽说你料理后宫是把好手,怎么,连前朝之事也要插手?”
阴沉的眉眼,除了吴王还有谁,领着一干朝臣进宫,想是要帮吴大人讨个公道。凡尘撇了一眼,脚下不停,“王爷不必草木皆兵,并不是人人都有登高之心。听说皇上今晚精神头好转,我来请安而已。”
吴王冷哼一声,“最好如此。”
凡尘反问他,“更深露重的,王爷为何进宫?吴大人不懂事,您怎么也跟他学上了。”
“荒唐!”吴王气势汹汹,“吴昭仪被人暗害丢了性命,为人父母,吴大人伤心难耐,请旨重查也是人之常情!”他转向她,森森的目光比夜还冷,“本王倒忘记了,料理后宫,吴昭仪之事,你也难辞其咎。”
凡尘笑说冤枉,却一点惊慌的意思也没有,甚至嗤笑出声,气得吴王压根发痒。她到了吴大人跟前,还好心好意伸手扶了一把,“大人年迈,怎可久跪在风头上,快起来吧,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非得这样作践自己呢。”
吴大人从她手中挣脱出手臂,满脸不忿,“不敢当!我儿死的蹊跷,却有人一味说她是自缢而亡,陷我吴家于险境。其人用心险恶,应该千刀万剐。”
吴钧此人任工部侍郎数载,不骄不躁,谨慎谦逊,在朝中颇有美誉。却很可惜,这一次选择助纣为虐。
凡尘望着他,慢慢道,“大人为官数载,应该比我更知,祸从口中。我只想问大人一句,你是从何得知,昭仪是被人加害?”
他停顿片刻,恨声道,“贱内入宫吊唁,亲眼见到有异。你们包藏祸心,却躲不过至亲的眼睛。”
众朝臣在旁惋惜,“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说没就没了,为人父母,怎么能不心疼。吴大人还请节哀。”说罢挽袖撩袍陪着吴钧跪了下来,朝上拱手,“太后娘娘,皇上,请为吴大人做主啊。”
他们演戏演的真,凡尘只觉得好笑,这就是他们的计谋了,以此事逼迫皇帝露面,若皇帝再不肯召见,只怕……吴王就要打着护驾的名义,领兵入内了。
建章宫左右分立铜狮,压着汉白玉的台阶足节而上,抱柱上飞龙盘旋,彰显出无上的天家气象。两扇巨大的雕龙髹金大门缓缓打开,分做两边,芳姑姑扶着太后出来,走到人前。
凡尘忙上前去搀她,几日而已,太后老了许多,那份从容的威仪却丝毫不减,说话不疾不徐,“哀家精神不济,方才睡了一觉。梦到先帝托梦,说朝纲不稳,法度难守,他在天有灵也不能安息。吴大人,你为官数载,勤勤恳恳,先帝也曾赞你是中流砥柱,痛失爱女之心,哀家能理解。寻常朝臣漏液入宫,除非十万火急之事。你和诸位大人今日来此,哀家已知你所求,此处风寒,还请回去吧。”
太后一席话,刚柔并济,却并没有击退他们的作用。吴大人叩首泣道,“娘娘明鉴,小女遭人陷害,微臣无能,只求刑部查清事实,为她讨回公道。”
拳拳之心,闻者伤心,朝臣附和,请太后彻查。太后轻叹一声,“吴大人,你此来,是否只为替吴昭仪鸣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