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管好嗓子,又沉又净,落到殿里,似乎都能激起回响。
按察使专管刑罚,皇后许是病急乱投医,请他来帮忙,但她想不到前朝后宫本是相连,也不分是敌是友,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凡尘脑中嗡嗡作响,口中却还得客气道,“内廷之事本来不该大人插手,但是我正焦头烂额,皇后娘娘体恤,请大人来帮我,心中实在感喟。”她比一比手,“昭仪自尽是在内殿,大人先去看看吧。”
他是朝臣,哪怕有皇后口谕,入内廷办案也有僭越之嫌,凡尘寥寥数语有替他开脱之意,他不由抬眼,第一次见到这位名震京师的郡主。
容颜绝色,难描难画。他难掩惊艳,却迅速收回目光,撩衣去内殿查看。不多时回转出来禀事,“昭仪屋内并无不妥之处,只是有一处可疑,寻常自缢………”
“大人,”凡尘打断他,目光中有了然神色,“当务之急,先审人。”
宋览心中异样,揖手道,“遵命。”
有她坐镇,内府局办事自然十二分的精心,说话的功夫,已经抬来了寿材,就搁在院子里,上好的黑漆面,亮的刺目。
似乎就在一息之间,天翻地覆,但她没有伤春悲秋的功夫,不过略看一眼便收回目光,“从昨夜到今晨,还有没有旁人进来过?”
小宫女本来说没有,又恍然想起,“裁冬姑姑进来过。姑姑不当值,在天快亮的时候来过,体恤奴婢辛苦,容奴婢去茶房吃些点心,奴婢没敢耽搁多吃,喝了小半碗糯米八宝粥就回来了。姑姑正从内殿出来,说娘娘口渴,喝了小半碗茶呢,又嘱咐奴婢几句便走了。”
众人听了议论纷纷,有人说她尽职尽责;也有人说吴昭仪性烈,她此举有疑。种种揣测不一而足。
不过她伤的真重,额上裹了厚厚的白布,依旧能看出血迹斑斑,她眼泪汪汪,匍在地上叩首不止,“都是奴婢的错!都怪奴婢无用,若是知道娘娘会这样想不开,打死奴婢也要寸步不离守着她呀。奴婢恨不能一头撞死,跟昭仪去了啊!”
三十岁的女官,哭的悲痛欲绝,有心软的嫔妃也跟着落泪,殿中气氛压抑,全是悲伤的味道。凡尘沉默过后,叫人搀她起来,“世事难料,岂是你能预料到的。你的忠心我们都看在眼里,不愧是积年的老人,有这份孝心,想来昭仪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你是烟波阁的掌事,不是伤心的时候,昭仪新去,诸事还需要你来操持。”
裁冬千恩万谢,“多谢郡主,奴婢万死不辞。”见凡尘颔首,左手拭泪,右手捏着衣摆便去了内殿。
嫔妃自缢不是小事,照着前朝的规矩,弄不好要连累满门,本朝却没有先例,怎么处置是个难题。何况吴昭仪死前还未洗清嫌疑,有弑君之嫌,她又死的突然蹊跷,除非剖肉验骨,谁都不能盖棺定论她就是自缢。
要想查清,必得由刑部出面,而吴昭仪身为后妃,督办之人回事求旨必得面圣,皇帝是个勤勉的君王,休朝几日本来已经惹众臣工揣测,若连此事都避而不见,一刻也瞒不了了。
不如就此顺水推舟,吴昭仪素来骄矜,只称她不堪禁足之辱一时想不开而已。左不过是吴王诡计罢了,他尚肯大费周章,就说明还没有十足把握,除非他举兵城下,那么一切都还有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