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拌嘴行至西市一家名为千金坊的教坊楼下,楼梯口的小厮很自觉地赔笑着想替任知节将青海骢牵回后院去,青海骢不满地打了个响鼻,朝小厮撅起了蹄子,那小厮被青海骢动作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任知节笑笑拍了拍青海骢马脖子,道:“小海,乖乖地去那边吃点儿好的,待我去学了一流的歌舞,回来跳给你看。”
青海骢这才不情不愿地随着那小厮往后院走去,而周宋则站在任知节背后嘟哝:“古语有对牛弹琴,今儿我师妹有对马起舞,真不愧是我师妹。”
任知节懒得理他,抬脚便往千金坊内走去,走至门口,才发现门口的墙壁上贴了一张告示,她凑近一看,这张告示竟是一张人像,那人披散着长发,鼻梁以下皆遮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而这画像的画师功力也十分了得,只画这双眼睛,便将这眼睛中幽深难测的气势画得入木三分,犹如真人亲至。画像下则写着一行字:恶人康雪烛,剖杀多名女子,罪恶滔天,天地难容,若见其人,当诛杀之。
剖杀多名女子?
任知节有些震惊,随即掳起了袖子叉在腰间,一副随时要找人拼命的样子,世间竟有如此辣手摧花之人,她那颗妇女之友的心开始火热了起来,待她正要仔细看那画像的时候,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推门出来,正巧与任知节撞了个对面。
两人愣了愣,任知节还未说话,那女人已经睁大了眼睛,然后惊呼:“这不是任知节任姑娘吗!”
她话一出口,任知节更愣了,她当年整日混迹教坊也是四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她不过十二三岁,还是个稚龄女童,之后她随周墨游历诸国,浑身皮肤被西域风沙吹得微黑,身量也比一般大唐女子要高挑许多,可以说与之前的自己简直大相径庭,这个女人怎么认出她来的。
那女人看任知节一脸懵逼,便一挥手中手绢,垂泪道:“任姑娘,你好狠的心,当年姚黄还在教坊中起舞时,你便日日来看我跳舞,说每日总想着我才能入睡,如今不过四五载而已,便将姚黄我,忘了个干净么?”
任知节:“……”
周宋:“……”
任知节盯着周宋诧异的目光咳了几声,清了清嗓:“我自然是没有忘记姚黄姑娘,如今我刚回长安,不是马上就来千金坊看你吗?”
姚黄哭得更厉害了:“冤家,当年我明明是在牡丹坊起舞的。”
周宋:“……”
任知节:“……”
嘤嘤哭泣着的姚黄将懵逼着的周宋以及任知节师兄妹二人迎进了千金坊,这千金坊乃是西市教坊中最为出名的,除了胡姬歌舞一绝之外,还有数名擅奏琵琶、箜篌等乐器的伶人,且个个姿色绝美,引得长安城各路豪客竞相追逐。
任知节与周宋落座时,台上正有一名胡姬表演舞蹈,一身鹅黄色衣裙,轻纱遮面,手腕、脚腕、腰间皆系了小小的铃铛,每每动作,便有悦耳的铃铛声踏和着节拍,分外美妙,而胡姬那双带着俏皮笑意的蓝得滴水的眸子更是令人心醉。
任知节刚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酒,姚黄便一手叉腰,站在堂前喊道:“姐妹们,任知节任姑娘又重回咱们西市教坊了!”
任知节正抬着酒杯的手一僵,她缓慢地抬起头来,正看到那台上的胡姬也不跳舞了,扭着那小蛮腰便朝她本来,铃铛声儿一阵一阵儿的,摧得她心口发疼。
“知节!”那胡姬一下子跪倒在任知节桌前,她口音有些奇怪,然而带着哭腔,以及那双含着水汽的蓝眼睛,直叫人我见犹怜,“你终于是回来了吗?”
任知节干笑:“姑娘你是……”
她话音未落,那胡姬的眼泪唰一下便流了出来:“当年你明明说我是你见过的跳得最好的,你说我是一颗来自沙漠上的明珠,在这西市教坊中熠熠生光,你永生也不会忘记我的!”
“臭丫头,知节明明说我才是跳得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