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王廷只在此处种有青杏树,终年张开树荫。”完颜灏淡淡语声从头顶上方传来,带着微不可觉的一丝叹息。
青杏树南北都有,枝长于春,盛在夏天,秋落青叶,冬剩枯梧,哪有青杏树在冬末时节还能生出这片盎然绿意的。
“看来贵国的杏树都与平常的不同。”洳是漠然开口,刚才一直紧绷的身子略有松弛。此时再看两旁景致,却似乎透着些异样的熟悉感,可她分明第一次来到坤桑。
完颜灏感觉她已不似方才那般紧张,双臂从她腰际探过,轻挽缰绳,被层层衣袂裘服裹着的纤细身子在他看来显得十分单薄,“也唯有此处的杏树与其他不同,经过特殊培植,树叶可常年繁盛张开,只是结出杏果依旧只在五月。”他俯身探手摸入挂在马鞍上的一个锦袋里,握住两枚青杏在手,递到她面前,“南有金杏,北有青果,各有滋味,长公主尝尝?”
洳是见他言语间豁朗爽达,尽显北朝人的豪气,便也不再扭捏纠结,拿过一枚杏果掂在掌中。只比手掌略小一点的青果,色泽清亮,带有特别的杏香,洳是看了看后一口咬下,顿时汁水盈溢齿颊,清香满喉。
完颜灏略带促狭笑意的问道:“滋味如何?”
“不错。”为表示所言非虚,洳是接着又咬了口,一只青果泰半渐没。
南杏甜北杏酸,又怎会好吃,完颜灏长眉略轩,目带质疑,瞧了瞧她手中吃了一半的青果,又看向自己掌中的那枚,他也咬了一口,顿觉牙齿一酸,满口苦涩,还是那个让人食之鄙弃,而后难忘的味道。
“长公主口味倒是异于常人。”他语气诙谐,声中带着笑意,见她一个吃完就又替她摸了个出来,她倒是也不客气的一谢接过。
“这青果虽然清苦酸涩,但润喉生津。而且这苦也不是真苦,苦后回甘的滋味别有妙处。”她是连莲子都能生吃的人,一枚青果对她而言算得了什么。
“长公主真乃妙人。”完颜灏语声缓缓,隐约带有钦赏之意。
走过浓荫,转过花圃,一座宏伟玉砌的宫楼落在花荫后,朱门红梁却没有匾额,也不知是哪宫哪殿,宫门里外也不见一个人影,更别谈来见驾了。
完颜灏翻身下马,朝她递出手,阳光泼烈,照耀他深刻的五官轮廓愈显英俊,唯有那双浅蓝的瞳眸幽幽沁人。北方名驹体格高大,照胆更是神骏非常,为怕她下马局促,是尔他才出手相扶,没料到她轻巧的一跃而下,未见踯躅,更无需人帮扶。
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身先行引她入殿,空阔的宫阁雕柱如新,凤檐宫梁上的雕绘无比精细,一笔一刻都透出南朝工艺的奇巧繁复,与她之前所见北朝宫廷的大气豪奢完全不同。
洳是立在大殿中,抬头旋望,宝顶上的琉璃格都跟南朝宫殿里的一模一样,让她一瞬间错觉自己又身在家国,在那些熟悉的宫殿亭阁里。
“给你瞧一样东西,跟朕来。”他不由分说的握了她的手腕,拉着她走过幽静缦回的宫廊,越过枯竭无荷的菡萏池,一路走过都没见一个人,彷佛此处早已被人遗忘。终于在一扇朱漆雕门前站定,他随手推门,阳光透入,照出满室尘雾缭绕,此处真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
不大的屋子内,四下挂着玉版卷帘,终年不见阳光,屋内除了必要陈设并无多余装饰,唯一显得突兀的是正中的案台上搁着一块牌匾,用红绢覆掩着。
完颜灏走入屋中站定在桌前,抬手掀开那块红绢,匾额上“凤仪宫”三个字用金绘所描,字体遒劲挺拔而有风骨,大约是由于时年岁长,那墨笔字迹已经有些淡了,金漆也见剥落。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洳是喃喃吟哦,眼中神色一瞬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