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间的门碰地一声关上,温暖的房间伴着清朗的男声一起被拆成碎片,向上升去。
这次她落在了一片草地上。
除了她们脚下这一小块纯粹的草地,其他地方大都是水泥地,年久失修,开裂废弃,沙土积累,于是裂缝中长出了灰蒙蒙的植物,半死不活地依附在地上,逐渐爬满了原本的硬化路面。
顾淮叶环顾四周,果然又都是废墟。
这次她直接找亮着灯的地方。
这是个学校,一路过来已经看到了各种教室、音乐厅、保健室和非常大的游泳池。
房间多,走廊和岔道也多,但大多数已经是光秃秃的了,什么家具也没有,拉开柜门只看见颜色可疑的布料揉在一起。
亮着灯的房间是一间实验室。
顾淮叶没有进去,依旧站在门外小心地往里看。
有个梳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写作业,很认真,表情严肃,两腮鼓起,一笔一划用力写。
“今天放学这么早?”
顾淮叶被近在耳边的声音吓得往房间里一跳,脑子里已经飞快转过一百种借口,谁知道推门的青年甚至都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向了坐着的小女孩。
顾淮叶总算察觉到了异样。
她站到小女孩面前,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没有反应。然后她慢慢摸了一下小女孩的脸,没有感觉,再一用力,整个手掌都穿了过去。
“林老师,我们老师今天教我们画画了。”小女孩咧嘴笑,她缺了几颗牙,说话有点漏风。
“画什么了?”穿白大褂的青年一边戴手套一边问。
“就是你以前给我讲过的那个猫的故事,画了猫死了好多次以后,终于变成了野猫,然后他喜欢上了一只白色的母猫。”
“嗯,很好呀。”青年说:“今天杨老师带你去做检查了没有?”
“做啦!”小女孩答得很快,她的小腿在高高的凳子上一踢一踢的:“林老师,为什么我的名字和别的小朋友不一样啊?书上的小朋友的名字都是三个字两个字的,为什么我要叫f啊?”
顾淮叶感觉到了熟悉的下坠感。
这次依旧是一片废墟中唯一完好,唯一亮着灯的房间,有如耶和华降下灭世的洪水中那唯一安全的方舟。
她听见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边传来,然后是一个又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穿过她虚无的身体,踢开那扇门。
十六岁的f茫然地从床上坐起来,被他们一把摁住,注射进一管药水。f还在不停地踢打挣扎着,两三个壮年男人都抓不住她,她拼命靠近床头柜上的魔杖,又被拖回去。
粗粝的手指捂住她的嘴,让她的尖叫含糊不清,她的脸陷在凌乱的长发里,看不清楚了。
她的声音终于小了下去,手脚也都失去了力量,软软地歪了下去。
一颗泪水从她闭上的左眼里流了出来。
顾淮叶忽然想到,f在叫的,她一直在拼命喊叫着的,好像是“林老师”这三个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眼前的一切就分崩离析,她再度向下坠落,无数报纸的碎片往上飞舞,铺天盖地地挡住一切光源。
一切都暗了下来,一切都暗了下去。
顾淮叶在漫长的下坠过程中开始失去意识,直到落地的那一刹那,黑暗才骤然燃烧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坐起来。
……又是在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