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大屏幕上显示的剩余候车时间归零，又重新跳回48小时，火车鸣笛发动的声音隔墙传来。
车开走了。
顾淮叶清楚地看见沈昭的眉心跳了一跳。
“我必须要在明天傍晚之前赶到学校，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沈昭这句话已经控制不住情绪，显得有点暴躁，即使他说之前深呼吸了两次。
“嗯……倒也有……”工作人员犹犹豫豫地说：“你们作为新生，档案已经入库了，其实还可以走另一条路……”
另一条路指的是一条被废弃已久的双车道旧公路，据工作人员说，在火车通车以前，一直都是使用这条公路。
顾淮叶提出质疑：“就算可以通过这条公路去学校，走过去也太久了吧，还不如等下一趟火车呢。”
工作人员：“其实……沈老师上次有把自己的摩托停在我们这儿……别的不说，明天傍晚前到一定绰绰有余……”
然后顾淮叶就见到了沈静松老师的大摩托。
雅马哈mt-125黑暗骑士。
工作人员又说：“老路很久没用了，如果是单人申请可能会批不下来……”
沈昭的目光就晃悠晃悠落在了顾淮叶身上。
顾淮叶心想早知道把票给你我立刻就走，不，早知道就不该加沈老师微信！
顾淮叶：“那个……”
沈昭小哥低下头来，楚楚可怜地看着她：“淮叶，这次面试对我真的很重要，接下来三个月的早饭我都帮你买怎么样？”
她没有用错形容词！她在今天之前也没有想过原来“楚楚可怜”可以被用在直男身上！
沈昭小哥双手合十，鼓起脸颊，少年气十足的五官干净而阳光，可怜巴巴地说：“求你了。”
顾淮叶暗暗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她没有任何骨气地败下阵来了。
于是她就这么踏上了前往学校的自驾游。
骑摩托车是一种很爽的活动，特别是正值五月底，天气回暖，但还没有彻底热下去，处处都显得生机勃勃，水田里一片叽叽喳喳小鸟鸣叫的欢闹声。
顾淮叶坐在禹羲驾驶的汽车里时，感受到的更多是密闭的空间，是密闭空间里身边坐着的那个人，窗外的风景只是呆板地流逝，有或没有都没关系。
但坐在摩托车后座的时候，她就不那么在意是谁在驾驶车辆了，温暖的风和阳光洒在身上，长发被吹得乱七八糟，车轮下是实实在在的水泥路，虽然因为长久不用而有些颠簸，但是是如此的踏实，一点也不模糊。
只有一点……
这种买来玩和炫技的大排量摩托车后座是真的一点也不人性化啊！虽然很拉风，但座位那么高，速度那么快，顾淮叶一直在竭力保持平衡，不到半个小时她就觉得腰都要断了。
刚开始她还保持着和沈昭小哥初次见面的矜持，自己维持平衡，在腰部肌肉磨损了一个多小时之后她就彻底放弃自尊，直接靠在他背上了。
生无可恋。
只有腰痛。
经过一大片沼泽的时候，空气会忽然变得清新许多，水草纵横的沼泽会绵延很长一段路程，有时候水比较深，就是一块开阔的水域，倒映着天光云影。
沼泽上偶尔会栖息着一些顾淮叶不认得的鸟，出于好玩的心态，她会扯扯沈昭的衣服指给他看。
沈昭戴着头盔，为了挡风还戴着护目镜，耳边风声呼呼刮过，听不清楚，大声地问：“什！么！事！”
顾淮叶也大声地喊：“有一只鸟飞起来了！”
又骑行了一段路程，顾淮叶又看见湖边有鸟雀被惊动飞起，又兴致勃勃地去扯他的衣服：“沈昭！”
“什么事！”
临要说了，顾淮叶忽然想起之前已经这么喊过他一次，就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下去，大声地说：“没事！你的名字好听！我随便喊喊！”
顾淮叶想起来小时候爸爸也有个大摩托，会骑着带她去玩。
她小时候十分讨厌上学，尤其讨厌幼儿园，爸爸为了哄她去幼儿园，会骑着摩托骗她说去玩，转个弯就开到幼儿园去了。
这种无法玩手机又能吹风晒太阳的旅途就适合胡思乱想，尤其适合回忆往事。
大约下午两点，他们在水田的尽头，一片绿意盎然中看到一间低矮的平房。
沈昭把大摩托停在路边，打算休息一下。顾淮叶喝了口水，补了防晒霜，把吹成杀马特的发型扒拉两下，兴致勃勃地拉着沈昭往那间平房走去。
那是间商店，招牌写着“老林杂货铺”。
门口堆放着些破旧的二手儿童玩具和老式陶瓷盆，盆里有黑色的土，栽种着不知名的茂密植物。植物旁边支着个书架，上面放着很多本法语画报。
顾淮叶看见其中有一本的封面上印着斯大林，再一看那本画报的出版时间是1939年6月17日。
如果没记错的话，一年之后，也就是1940年，号称拥有“世界最强陆军”的法国在战争历时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便被纳粹德国击败。
被全面占领的一年前，法国平民在干什么呢？
顾淮叶去拿那本画报，她不懂法语，只能粗略地看看图片，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里面绝大多数图片都是笑得阳光灿烂的俊男美女，或者五颜六色的广告。
沈昭则进了商店，这间小平房采光还行，虽然没有窗户，但是门开得够大，有个老者躺在柜台后的躺椅上午休，他可能有一百多岁了，脸上长满老年斑，皮肤松松垮垮的，身上散发着老年人独有的味道。
柜台是木质的，但桌面上额外铺了一块暗绿色的玻璃，玻璃下面垫着几张上世纪港台明星的照片。
“爷爷，您这里卖水吗？”沈昭问。
老林缓慢地睁开眼，缓慢地坐起来，声音很苍老，简直像已经一千岁了一样：“卖啊。”
沈昭注意到老林身后有占满半边店铺的货物，纸箱堆叠，不知道装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