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振东回家的时候胸口一阵闷气,他不知大老天爷厚待他还是戏弄他,这日子本来就过得千疮百孔,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吃饱了撑的的闲人给他添堵。好像所有人的不痛快都要冲着他一个人发似的,那根不公平的翘板要他来顶着。
非同常人的过往在他稚嫩的身体和心灵上留下了残忍异常的痕迹,他早就和那些安稳长大的小屁孩不一样了,可说到底,他还是个离十六岁差两个月的孩子。人的心理很难突破生理的客观限制而无休止的增长,尽管他再独立再有阅历,到了万家灯火,人人其乐融融的时候,那股子无处安放的流浪和孤独还是几乎将他一口吞噬。
林振东是闷头一股脑闯进家的。
他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愿意去想。但鼻子比他脑子先快一步,一股极香的,奢侈的炖鸡味儿从厨房传了出来,一下子斩断了他身上所有冒出来的刺儿芒。
林瑶从厨房探出脑袋,看他一眼又钻回去,声音留在外面:“哥,今儿二十五,刚才六子哥送来半只鸡让我们吃,我看你一直没回来我就给炖了。你先喝口水,在桌子上,鸡一会儿就好。”
林振东没说话,他的破房子没比外头暖和多少,裹了裹衣服,伸手拿桌子上的水。温度刚好,像是算准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一样。
林振东一口气把水喝完,坐在凳子上看厨房。
这丫头好像长高了点儿。比刚来的时候高,也是,正是小姑娘长个子的年纪。
她看起来像是会做饭,打开锅盖像模像样的吹了口气,然后拿勺子舀一勺尝尝。许是感觉到了林振东的目光,林瑶看过来,冲他笑笑。那样子天真无邪,隔着雾气,她眼睛都是水灵的。
林振东觉得心里秃噜了一下,然后别过头去。
他走到窗边儿,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近年来经济发展的风没吹过来,到吹来了一堆尾气废料,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少,只有零星几点。
林振东看着,然后默默向老天爷道了个歉。
他不该怪,因为一切好像都还挺好。
林振东在窗户前深吸一口凉气,然后到厨房去,从后边儿一把把林瑶抱了起来,连人带筷子弄了出去。
“你去外边儿等着,剩下的我来弄。”
林瑶不服气:“我都快炖好了,你尝尝。”
林振东:“行,你去把碗拿过来。”
林瑶:“拿好了,就在旁边儿放着呢。”
林振东侧头看了一眼,然后笑了。
林瑶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开怀。她突然意识到,这也只不过是个比她大三岁的人而已,那些狠厉的,挣扎的东西,才是他不该有的。
二十五之后就算过年了,林振东辞了油厂的活,在家安生的过了个年。但寒假这么长,总这么在家闲着也不是事儿。
初四的时候,朝渡里的那个调酒师又给林振东介绍了个工作。在酒厂流水线上装瓶,按天给钱。
那调酒师姓刘,是个北漂回来的,算是见过世面,跟林振东说话也投机。他给林振东说明,因为他不满十六岁,不能正式上班,所以工厂用他也是有风险的,只能给七成工钱。林振东当场应下了,这种亏他吃习惯了。
寒假一瞬即过,林振东对于不影响他吃饭赚钱的事情一概是七秒钟记忆,所以他压根儿没把张菲菲的事儿放在心上。
但谁料想他甩那一下子,把人姑娘的屁股和自尊心同时甩开花了,当天就去找张科告状了。
张科和林振东什么关系?放在以前,别说甩他亲妹妹,就算甩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二舅家姑娘,他都能找个理由出来和林振东杠上一顿,但这次他确实是深谋远虑了。
张科知道自己妹妹的德行,尤其是对比林振东的妹妹之后,他觉得张菲菲简直丢张家的人。他想借这次机会缓和林振东的关系,毕竟俩人这么小打小闹也没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