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多艰辛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天一早,林蕊顶着熊猫眼爬下床,两眼鳏鳏。

她姐帮她梳小辫子的时候,她还在咬牙切齿。

早知道这样,昨天她就应该提大型物流市场的事。

光想着国计民生,都忘了自个儿的事儿。

林蕊的呵欠打了一半,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是她不孝,而是她妈的学校早就在三十年的合并潮里淹没于历史中。她这不知道她妈现在上的是什么学校。

林蕊估摸着自己照实说,会气死她的大学生姐姐。她立刻挺起胸膛强调:“你别瞧不起人!”

林鑫点了下她的脑门:“行,别瞎跑啊,吃完饭就去上学。”

林蕊不耐烦地应声:“知道了。”

她可算明白她大姨为啥上辈子没生孩子,敢情是因为所有的母爱全贡献给她妈了。

林蕊吃过饭直接奔到楼下去找苏木。她不认识路没关系,她有苏木啊。苏木才比她小半个月,肯定跟她一个学校。

何半仙昨晚挖坟,哦不,是指点迁坟一直忙到快半夜才回家,顶着两个硕大的熊猫眼过来开门:“蕊蕊,你又怎么了?”

林蕊才不理睬算命先生呢,只扯着嗓子喊苏木:“快点儿,上学了。”

何半仙打着呵欠伸懒腰,迷迷糊糊地笑:“你傻啊,苏木什么时候上过学。”

被狮子吼吵醒的苏木也揉揉眼睛:“蕊蕊,你是不是做梦啊,我上什么学?”

他是孤儿,何半仙用米汤跟羊奶把他给养大的,到哪儿上户口去。再说何半仙自己都居无定所,一年起码七八个月在外头各种晃荡。这种情况下,苏木还怎么上学?

林蕊目瞪口呆,气得想拔她干爷爷的胡子,却悲惨地发现,此刻她干爷爷还没养出一把道貌岸然的美髯。

“你害死我了!”林蕊跳脚,“现在我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我在哪儿上学?”

何半仙表示爱莫能助,他只关心给蕊蕊零花钱买零嘴跟玩具,从来没留意过她的学业。

上什么学啊,他自己就没进过一天学堂。

林蕊气得直跺脚,狠狠地推了把何半仙,气鼓鼓地背着书包奔出去了。

就知道是个不靠谱的,她怎么能相信干爷爷这么个老神棍呢。大忽悠,比谁都会骗人的大忽悠!

林蕊一路奔出巷子口,仍旧一筹莫展。她穿回来之后先是去外婆家玩,然后又忙着挣钱,哪里顾得上学校。

对了,成绩报告单!

林蕊灵机一动,赶紧翻出书包里头的成绩报告单。谢天谢地,上面果然写着“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

一串车铃声“叮叮咚咚”地响起,卢定安脚踩着地,停车在林蕊身边:“怎么了,蕊蕊,看什么呢?”

林蕊赶紧将成绩报告单塞进书包中,莫名羞耻。

好歹干爸是她上下两辈子的男神啊,她怎么能暴露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呢。

卢定安的眼睛多敏锐啊,早就认出是成绩单。他心里头憋笑,示意林蕊上车:“没赶上公交?上来吧,我刚好顺路。”

林蕊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

妈呀,她要坐在她男神自行车后座上了。天啦,好羞耻好激动啊。她干爸可是除了周总理以外,在她心目中排名第二的男神。

现在,活的年轻的男神,要让她坐自行车后座。

林蕊一时间心花怒放,脑内小剧场各种不可描述。等等,冷静,这是你姐夫。请收回你罪恶的黑手,拆cp天打雷劈。

卢定安感觉到了后座上人的紧张,安慰道:“别怕,大哥会慢点儿骑的。”

林蕊的一颗心脏跳动得已经突破极限,快要心衰了。她在心中各种打滚,干爸你知道个啥啊,你骑成什么样儿,我都要爆炸。

上辈子,她干爸可是她们寝室集体各种痴心妄想的对象。

呵,年纪大算啥,起码不用担心给他当奶妈。况且年龄是岁月沉积的象征,时间一并赐予的还有智慧与财富。

咳咳,关键是长得帅啊。经历过岁月风霜的沉稳儒雅的帅,简直帅到没朋友。

她的舍友个个都号称要勾引她干爸,努力上位当她干妈。

她悲愤,要有戏的话,她早就自己上了,哪里还轮得到她们。

唉,可惜自古美人都受虐。帅哥情场多失意。

林蕊控制住自己罪恶的黑爪子。这是亲姐夫,偷偷围观觊觎下美色就好。

卢定安奇了怪了:“蕊蕊,你怎么不说话啊?”

平常她什么时候不是叽里呱啦个没完没了。

夭寿哦,男神的声音都这么好听,她还无耻地声控着啊。

“我不能犯错误。”林蕊严肃地警告自己,“千万不能犯错误。”

卢定安放慢车速,停下车子,笑着招呼林蕊:“对,好好上学,别闯祸。进去吧,赶紧报名拿书。书拿得动吗?要不要我给你搬到教室?”

她想,可是她不能。

林蕊满脸纠结地朝卢定安挥挥手:“不用,卢哥,我进去了。”

卢定安看她蔫头耷脑的样子就想笑。这是进学校,怎么跟上刑场似的。

他重新骑上车,绕到学校围墙拐角,林鑫已经在那儿等了好一会儿。

“没事,蕊蕊也没想逃学,就是耽误了一下。”卢定安示意林鑫,“上来吧,我听辅导员说,我们今天得出发去军训。”

林鑫看了眼车后座,再抬手看看手表,还是坐了上去,忍不住嘀咕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像谁,让她上学就跟要了她的命一样。”

她就说她妈不该让妹妹认何半仙当干爹。别的没学会,那散漫劲儿先继承了个十成十。

卢定安忍俊不禁:“还好,她自己主动要进学校的。”

学霸不知道的是,如同林蕊这样的学渣,每个月都有那么二十几天想炸.学校,其他的日子不是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放假。

林蕊一步三挪地走进校园,又开始满脸懵。她不知道她到底在哪个班啊。

课本上倒是写着初二(3)班,可那是初二。

“林蕊,你干嘛呢。”校门口走进位个头跟她一般高的小男孩,看着她满脸严肃,“你可别想逃学。”

林蕊惊讶,她妈这人品混的哟,居然谁都知道她有可能逃课。

“走吧,我表哥打电话问过了,咱俩一班,直升初三(3)班。”男孩子掏出手绢,斯文地擦掉额头上的汗,“你是先去教室,还是先去拿书?”

林蕊有点儿懵:“那个,报名在哪儿?”

“教室啊。”男孩皱着眉头看林蕊,“你不会吧,放个暑假跟丢了魂一样。”

林蕊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姐天天逼着我看书写作业,我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男孩满脸“我信你的邪”,摇摇头:“拿走吧,我们先去拿书,直接放书包里头,还省的捧在手上费力。”

林蕊觉得这孩子也有点儿傻。放在书包里头,难不成就不自己背了?不照样费力得很么。

两人背着书包去后面的行政楼大房间。

林蕊看到门上牌子挂着“劳务科”,有点儿囧,不明白为啥发书归劳务科管。

门口桌子后头坐着位中年妇女,看到跟林蕊同行的男孩就皱眉:“陈乐,就你俩怎么搬书?”

说着她站起身,满脸不痛快地去点书,小声抱怨道,“找个女同学过来帮忙,亏你想的出来。”

陈乐目瞪口呆:“不是,我们就打算拿自己的书。”

“不行,必须得以班级为单位领走,不然我这书没办法发下去。”

中年妇女转过头看林蕊:“你,去你们班上把男生都叫过来,领全班的书。”

林蕊“啊”了一声,迟疑着不动身,眼睛直往陈乐那边瞟。

这任务有点儿艰巨,钢铁厂职工子弟中学略大,她不知道初三(3)在哪儿。

陈乐不明所以,一边跟中年妇女核对名单,一边催促林蕊:“快去啊,叫男生全部都来,这么多书呢。”

林蕊只得硬着头皮出去。鼻子底下一张嘴,问人吧。

她绕过小花坛,走上林荫道。面对左右两栋楼的分叉口,她鼓起勇气问旁边一位戴着眼镜的高个子男人:“老师,请问初三(3)班怎么走?”

男人看了林蕊一眼,微微点了点下巴:“跟我走吧。”

林蕊“哎”了一声,乖乖跟着人一路走进教室。

班上已经坐满了学生,高个子男人站在讲台上冷笑:“我看有些同学是一个暑假玩疯了,连学校大门都不知道往哪边开!”

缺乏同情心的学生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他们的同窗,轰天的笑声中,林蕊绝望地在心中叹气。

她就知道她跟学校八字不合。她怎么知道自己随便问个路,就问到了自己班主任头上。

然而工作还是要做的,她只能硬着头皮传话。劳务科找班上的男生去领书呢,陈乐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班主任李老师一挥手:“去吧,男生领书,女生以小组为单位,一组扫地,擦洗黑板跟讲台,三组擦桌子,四组擦玻璃,动作快点儿。”

林蕊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哪组人,还是位剪着幸子头的姑娘朝她招手:“蕊蕊,这边。”

她赶紧跟找到组织一样奔过去,将书包塞进空桌肚中。

“你作业做好没有?物理还有化学的卷子写了多少?”幸子头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林蕊,“你姐肯定会帮你的吧。”

林蕊心里头快笑翻天了,果然人以群分,头大暑假作业的不止她一个人。

李老师走过来催促:“干嘛呢,还不快动。教室脏成这样能发书?你们玷污知识吗?”

林蕊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现在人说话都这个调调?

她赶紧低眉顺眼地起身,拉着幸子头姑娘去找抹布。她们隶属第四组,分到的任务是擦窗户。

可惜班上抹布根本没几块,不少人连桌子都被迫用卫生纸擦。

幸子头从自己的练习本上撕了两张纸,分给林蕊一张:“蕊蕊,老李重男轻女,是不是?”

林蕊连连点头:“就是,搬书不过一趟路。整个教室都归我们打扫,他也好意思。”

幸子头左右看看,用肩膀撞林蕊,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啊,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你知道老李为什么从省实验高中掉下来教我们初中吗?”

林蕊赶紧竖起耳朵,装出感兴趣的模样:“为什么?”

“他家超生。”幸子头跟林蕊咬耳朵,“他那个三岁的小儿子是超生来的。”

林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不过只是贬黜,从重点高中下放到普通初中,而不是直接开除公职,已经够宽松的了。

幸子头撅起嘴巴:“他还对我们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呢,我们不嫌弃他就不错了。”

男生们陆陆续续搬着书回到教室,赶紧摆放在擦好讲台跟几张桌子上。

陈乐随手拎起脏水桶,催促其他男生:“大家动作快点儿,赶紧做完了好发书。”

林蕊跟幸子头姑娘对视一眼,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幸亏这帮男生还算识相。否则她们女生才不会这么好讲话呢。妇女能抵半边天,可不是说活全都由她们干。

李老师从办公室里头出来看了眼,见男生们也捋起袖子干活,皱着眉头道:“女孩子就是娇气,连打扫卫生都这么慢。”

这都什么人啊,林蕊跟幸子头立刻扭过脑袋去,懒得再看他。

全班男女齐上阵,教室很快打扫一新。

钢铁厂职工子弟学校的地面还是水泥地,省却了拖地的步骤。

为了防止扬灰尘,地上洒了不少水。陈乐站在讲台上发书的时候,一个劲儿提醒大家:“小心点儿啊,掉地上就脏了。”

林蕊接过从第一排传过来的书,随手放到旁边。

幸子头,哦不,通过刚才抄试卷的过程,她已经知道姑娘名叫于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翻翻看吗?万一要缺页,过了今天可没的换。”

林蕊心道这书她还不知道后面会翻几回呢,何必给自己跟别人添麻烦。

于兰却伸出手,检查完了自己的,又替林蕊翻了遍,强调道:“反正咱们不能吃亏。卖废纸还多几分钱呢。”

林蕊肃然起敬,深觉这姑娘是同道中人。

剩下书,她也仔仔细细跟着翻了回,确定自己的书分量没比旁人少一克之后,才心满意足地塞进书包中。

“自习,今天大家先自习。把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拿出来,不明白的地方先自己讨论,等老师上课时统一讲解。”

教室里头发出一阵欢呼声,男生们集体冲着陈乐挤眉弄眼:“班长,你拿作业出来讨论一下呗。”

“去。”陈乐走到林蕊后排坐下,拿手指头捅捅她的背,“数学物理卷子呢?拿来,你姐肯定给你写好了。”

林蕊垂死挣扎:“不是我姐写的。”

陈乐嗤之以鼻:“你少蒙人了,快点儿啊。我表哥根本不管我死活。我昨晚一直熬到半夜。”

其他作业要么抄书要么朝暑假作业本后面的答案,唯独数学跟物理试卷非得自己想办法不成。

林蕊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数学试卷。

物理卷子借出去没啥感觉,但数学试卷可是她男神亲手写的,她要收起来顶礼膜拜的。

陈乐一把夺过试卷,埋头开抄。

整个教室静悄悄的,唯有笔写字发出的“沙沙”声,所有人都在埋头补作业。

林蕊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格格不入,她前两天不该将英语单词抄完了,应该留到现在写的。

放学铃打响,大家集体伸懒腰,赶紧放下笔,三三两两的冲出教室。

于兰催促刚睡醒的林蕊:“走啊,你不吃饭啊。”

林蕊下意识地摸口袋,她姐早上没给她准备饭卡啊。哦,不,现在应该用的是饭票。可也没人给她发饭票。

她眨巴眼睛问于红:“去哪儿吃?”

于红“扑哧”笑出声:“你怎么了,蕊蕊,当然是回家吃饭了。哎,我奶奶这礼拜在,等她回去了,我也得开水泡饭。”

林蕊“啊”了一声,下意识地问:“食堂呢?”

“你犯什么傻啊,咱们学校食堂去年就拆了。”

林蕊撒谎也不脸红,煞有介事道:“可我暑假前就听说要重开了啊。”

“谣言吧,没听说。”

林蕊压低声音道:“做食堂多挣钱啊,我才不信没人会盯着这块肥肉呢。”

于红父母是钢铁二厂的职工,她家方向刚好跟林蕊相反。

还是陈乐收留了她,直接拽着她上回家的公交车。

等到了车站,林蕊总算能分清东南西北。她朝陈乐挥挥手,赶紧往自己家去了。

王奶奶正在过道中烧开水,看到林蕊就打招呼:“蕊蕊,给你来一碗?天凉了,早上烧的水恐怕不烫了。”

林蕊摆摆手:“谢谢王奶奶。”

她才不要吃开水泡冷饭呢,她从纱罩下端出一碟子她姐早上烧好的青椒炒蛋,直接去楼下干爷爷那儿蹭饭了。

何半仙正躺在摇椅上跟着录音机里头的京剧哼哼啊啊,脸上盖着把蒲扇。

林蕊一把掀开扇子,大声喊:“干爹,饭呢?我要吃饭!”

何半仙吓得差点儿从摇椅上摔下来,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饭?噢,苏木,包子买回来没有?”

蹲在屋外的水龙头下洗菜的苏木头也不抬:“等会儿,我把这袋子土豆洗完再说。”

林蕊目瞪口呆:“你俩不做饭?”

苏木莫名其妙:“你什么时候看过我师父开伙?”

要不是前年他喝冷水差点儿拉掉半条小命,他们家连水都不会烧。

林蕊气得要跳脚,这都什么人啊。用她妈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少爷命,一身的少爷病。

“哎哎哎,不气不气。”何半仙要掏口袋,“干爹请你吃小馄饨,好不好?”

“坐吃山空!”林蕊气得跺下青椒炒蛋。

她蹬蹬蹬又跑上楼,拿了她姐早上煮好的米饭跟早饭没吃完的酸豆角,然后跑回何半仙的小屋。

她将煤炉上刚开始煮的牛骨头铝锅挪开,然后支起铁锅,开始做杂炒饭。

米饭跟青椒炒蛋还有酸豆角混在一起,翻炒出香味,足足盛了一大盆子。

林蕊得意洋洋:“好了,开吃吧。”

何半仙凑过脑袋瞧,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挺好的。”

可惜他家连碗筷都没有,还得苏木洗干净手,跑去林蕊家拿。

林蕊一边往嘴里头扒饭,一边抱怨何半仙:“干爷爷,你这样不行。你算算啊,现在一斤米一斤面多少钱,外头卖的包子烧麦又是多少钱。你俩一天吃掉的钱,就够买一个月的米面了。”

何半仙哈哈大笑,将碗里头的炒蛋挑出来给林蕊:“还是我们蕊蕊懂事,心疼干爷爷。”

林蕊虎着脸:“我这说正经的呢。成天有一顿没一顿的,对身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