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月归做了一个很长很噩的梦。
她梦见穿着单薄的自己走在街上,小手被寒风割出了皲裂,还死命提着两只满满当当的酒壶。一不留神她栽倒了,酒水迅速融进了雪地。她怕极了继兄和继母的打骂,于是哭了起来。这时她的下巴被人扳起,一个壮硕的男人一脸垂涎对她笑。
谢月归又梦见自己哭着闹着被套进了嫁衣,继兄继母推搡着她上了薛家的花轿。挣扎中她打翻了薛兴元送来的银子。银锭铛啷啷在地上滚舞着,继母急忙撞开她去兜起来,还骂她是个败家玩意儿。
最后,她梦见自己在薛府中穿金戴银,却整日哭红了眼眶。委屈的模样儿更惹得薛兴元兽性大发,整日里要死要活地折腾她。薛家上至薛夫人,下至姬妾们都对她无比嫉恨。终于有一天,她被人推了一把,死在了薛家的荷花池里。
谢月归心悸起来,那块系在胸口的石头拼命将她向下拖。她急切地呼吸着,努力不要闭上眼睛。强烈的求生欲最终迫使那双水汪汪的杏眼睁开了。
她身子一轻,只听一阵模模糊糊的喧闹,身下还一颠一簸的,好像在被什么东西抬着走。
谢月归神志稍微被晃醒了些,她拼命撑开眼皮,目之所及是一片熟悉的红色。神志和雾气朦胧的泪眸一样渐渐明晰起来,谢月归想,这不会是在去往薛家的花轿上吧!
这个可怕的念头使她挣脱了繁复嫁衣的束缚,拼命伸手去掀开一角轿帘,果真!那副曾经见过的阵仗,听过的乐声,确实正将她带去那个地狱一般的薛家!
不要啊!怎么会这样!谢月归心内疯狂呐喊。看样子她是重生了,只是这重生的时机似乎不大对啊!
她几乎要怀疑方才的噩梦到底是切实经历过,还是真的只是个梦!但无论怎样,谢月归都不打算再到薛家去。她决定,一定要找机会逃走!
花轿不动了,吹打的声音也停止了。外头有人喊着请大爷们下马打尖儿,驿站里已经备好酒菜啦!有人搀着谢月归下了轿子,将她领上了一座小楼。又有人端进来一个盘子放下,便出去了。
谢月归一把扯下了盖头,泪痕已经洇乱了脂粉,却使她更加楚楚动人。上辈子,她就是因为这惹人怜爱的泪容才招致了杀身之祸。谢月归狠狠地抹去了眼泪,拿起盘子里唯一一个馒头就大口吃了起来。据说这寒碜的晚餐是为了让新娘子不至于挺着大肚子到夫家。
吃完了还是很饿,但谢月归无心计较。她上辈子花轿就走的这条路,因此知道这儿夜里会走水。她已在心里有了个计划。
吃完了,她抹抹嘴,又挂上盖头,站在屋门口轻轻叩了叩门,立即有婆子进来收拾碗盘。谢月归娇羞地对那婆子说:“婆婆,我今晚想沐浴,可以吗?”
婆婆回答说:“哦,当然可以!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明天就要到家了,是得好好洗洗!”
很快木桶便被抬了进来,里头还撒着花瓣。谢月归也不客气,把自己埋进去好好泡了个澡。
卸了钗环净去脂粉,抚摸着细嫩玉白、曲线始露的身子,谢月归想起自己此时刚过了及笄。若非继母继兄欺负她家父早亡,又看她奇货可居,总梦想着将她卖出个大价钱,她也不至于会被贱卖到薛家去送死。谢月归想哭,但此时还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儿。
她哗啦跨出了浴桶,然后将绣着金丝线的嫁衣拎起来,往浴桶里狠狠一摁,嘴一撇便哭起来:“婆婆!婆婆!我的衣裳!嫁衣掉进水里了!”
薛家婆子立刻推门进来,只见谢月归一手掩着身子,一手拽着嫁衣一角拼命往外拖,无奈她身娇力弱,衣裳又太重,倒差点把她给栽进桶里去。
婆子赶紧帮忙将衣裳捞出来,可嫁衣已经湿透了半边,眼下定是没法穿了。婆子吓得话都不会说了,倒是谢月归想了个好主意:“不如这样,婆婆,你去将嫁衣拿去有火的地方烤一烤。我的里衣也湿了,你也一并拿去烤了。然后给我随便寻件干净衣裳来,不要别人穿过的,什么衣裳都成!”
婆子回过神,连连点头:“对对,就这么办!还是新娘子有主意,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找!”
谢月归披着床单,赤脚在屋里来回踱步,心咚咚地跳着。就在她急得忍不住时,婆子终于拿着套全新的小厮衣裳回来了,面露难色道:“就只有这个了,这儿又没有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