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金钗,是当年太师柳儒意家破人亡之际,沈兰亭自摘乌纱保下柳仁和其孤女阿巧时,送给阿巧的。她曾许诺,只要她还活着,柳家就可以以金钗为凭,要她答应柳家一个要求。就算是要她的命,她都答应。”
“不是沈兰亭凭一己之力拉柳太师下马的么?为何她又要保下柳太师的后人?”展椒疑惑非常。
“可能是她愧对柳家吧,或许,其实柳儒意,并不是那么十恶不赦的人。”李峤的语气里,满是不确定。当年的事情,他也不清楚。
“唉,柳家如今只剩年过半百的柳仁了……”展椒叹了一口气,又问:“可为何我感觉你对柳家人很是忌惮?”
李峤闻言也叹了一口气,“毕竟,当年柳儒意一派被连根拔起,最大的受益者还是我皇室李家。沈兰亭,说到底不过是我李家的一个枪手罢了。柳家上下一百多口人,血海深仇,柳仁最恨的,自然还是我李家人……”
李峤的眼睛里黝黑一片,看不清情绪,他用柔和的语气缓缓将阴谋阳谋里的血色往事娓娓道来,展椒看着他月光里的侧脸,静静听着。
乍听闻这些陈年往事,她心里五味杂陈,皇家之事,果然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辛秘。比起无情的皇家来说,沈兰亭,已经算是有情有义了。
展椒听着听着,突然有些想哭,鼻子酸酸的,好像眼泪马上要掉下来似的。她不想李峤看到她哭,于是一把抱住了他。
“……你怎么了?”李峤话声骤停,一头雾水。展椒抱住他不撒手,一句话也不说。他只好转头去看初一,可初一往后退得远远的,低着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李峤推了推身前的人,却被她抱得更紧。两人贴得近,他感觉得到她的肩膀在耸动。
“喂,展椒,你怎么了?”他拍了拍她后背,任由她身上佛手柑的清香钻进他鼻翼里。
“李峤,希望他日你君临天下之时,不会为了排除异己,那般铁面无情。”
她一字一句缓缓说着,带着隐隐的哭腔,他心中震动,手停在她背上。
半晌,才从震动中回过神来,问道:“那你方才哭什么?”
“我只是觉得,柳家太惨了。”
听得这话,李峤猛地一把推开了怀里的人。他张了张嘴,想要批评展椒一顿,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面前人梨花带雨的,还有几分娇气,怎么,像个女人一样……
远远站在一边儿的初一看着院子里站着的两个人,皱着眉没说话。风吹着廊下的灯笼摇摇晃晃的,灯光或明或暗,在他们身上落下好看的光影。
场景很美,这两个人的样貌也很是相配,可……都是男人该如何是好啊?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自柳仁来过之后,洛阳城城里城外接连下了好几天的绵绵细雨。这几天,展椒去春上受过涝灾的几个村县走了走,灾后都恢复得差不多了,看来赈灾的饷银确实落实到位了。
这日,展椒难得休息,四处逛逛,雨比前几日下得更大了些。她走在白马寺后泥泞的小道上,腿都快迈不开了。
她跟许多慕名而来的人一样,也是来白马寺上香的。不过她不是来求金玉良缘,也不是来求仕途平坦,只是为自己求一个平安。自从年前破了公主府的案子被人屡次追杀、虎口脱险之后,她就养成了逢佛必拜的习惯。她清楚地知道,命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命还在,姻缘、仕途、钱财,她都可以自己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