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状态的舒淮很忘我,等修完稿,她看了眼电脑屏幕的时间,下午四点半。她长吁一口气,点击发送。
看着word传输完毕的一瞬间,忽然有什么东西福至心灵。
舒淮再次打开空白word,噼里啪啦敲起键盘。
再次回神时,她方才后知后觉感觉下腹憋涨,唔,咖啡喝多了,舒淮起身去上厕所。
她环顾四周,落地书架背后的这个位置十分隐蔽,也无人经过,算了,先不急着收拾电脑了,她直奔洗手间。
厉扬随手拿着一杯黑咖啡走到落地书架处,正准备在书架旁边位置上坐下。
桌上支着电脑,有人?
端着咖啡纸杯,转身欲走,余光间瞥了一眼word界面——
嗯,汉字?
没做多想,他小幅度摇了摇头,端着咖啡纸杯,大步走远。
—
在咖啡馆呆到晚上,舒淮关上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回了酒店。
附近有gay吧。
也不知道是为了猎奇,还是寻找灵感和写作素材,舒淮决定晚上去那里。
gay吧想来也安全,没异性会找她搭讪吧。即便是有人搭讪,也可能是0跑来问她小姐姐哪儿买的衣服真好看。
这么想着,舒淮吹了吹额前薄薄放刘海,从行李箱掏出黑色的网纱蕾丝连衣裙。
她忐忑换上,在试衣镜前转了又转。
穿吧,回国就压箱底了!她给自己打气。
偶尔放开一点吧,去玩一玩吧,反正异国他乡,也没人认识她!
当送自己的生日礼物。
话虽这么说,她却纠结良久。
舒淮不是一个恣意妄为的人,她很怕生,对所有的事物都很慢热。她时时刻刻都很警惕,任何事物在她这里,都需要一道审视观察的过程。性格使然,舒淮和陌生人说话尤其容易害羞,她的内心敏感纤细,很容易把别人的话放在心上。小心翼翼,踯躅不定,对感情亦是。
今天是她的23岁生日,舒淮母胎单身至今,从小到大,异性缘为无。
她生来和舒爸爸一般,有些内向腼腆,格外怕生却是慢慢形成这个性格的。她脑袋瓜里总装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沉浸于自己的小世界里。譬如格外关注全国上下纵横多年的犯罪杀人事件,并且总试图还原作案现场,以及热衷分析那些嫌疑人的动机。在学生时代里,显得尤其毛骨悚然。到后来同性友人也不敢和她玩了,暗地里称之她为“怪胎”,听到这个绰号的舒淮渐渐变得沉默,磨灭了自己的表达欲望,不再愿意和人频繁地打交道。到后来写小说赚了第一笔稿费,她宅在家里,极少与这个世界接触了。
她有努力变得更好的,更健谈一点的,把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分享给小姐妹,却起到截然相反的作用。她们却对她避之不及。
她只有两个朋友,编辑安琪,和大学舍友许阿宥。
大一过去,寝室两个妹子撕逼搬走后,许阿宥被迫和这个怪怪的小姑娘的朝夕相处,从普通舍友到闺蜜,从憋死人的诡异寝室氛围到无话不谈的欢脱笑声,她用了一年世界才熟识舒淮这个人。
领悟了舒淮的怕生慢热,她方才得知她在写推理小说,听起来牛逼死了。许阿宥瞪大眼睛,笑嗔:“难怪每半夜听到打字的声音,怪恐怖的,喊你好几次,你压根没听到...”
舒淮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咬唇,嗓音细细软软:“对、对不起...打扰到你了,下次我——”
“没事,我喜欢听着噪音睡觉的,只是很恐怖,懂不懂?”熟悉后,那些恐怖也就烟消云散了。
她的精神世界很充足,却有点儿过于沉溺自己的世界了,成为真正的朋友后,她才对舒淮说道:“舒淮,你太聪明了,聪明的人是孤独的。”
所以,她在那时做了一个决定,她时不时把舒淮拽出自己的小世界,到处遛一遛。
原本许阿宥约好了和舒淮一起,沿着湄公河来一场中南半岛环岛游,拉她出来散心,替她过生日。结果临时有事她去不了,舒淮难得没有龟缩在家里,主动要了机票,一个人来越南旅游了。
既然来了这个地方,玩得尽兴再回去吧,以往不敢的,全部直面吧。
也许陌生的语言是个保护色,听不懂他人对她的评价,舒淮很放松。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没有脱那条裙子,化了一个blingbling的妆容。
—
舒淮在吧台坐下,打量了调酒师半分钟。
当他用英语和旁的顾客流畅交流时,她方才小声对他说:“daiquiri。”
daiquiri又叫冻唇蜜,是一款用朗姆酒、柠檬汁和少许糖水调制而成的鸡尾酒,口感酸甜清新。
酒吧的人很多,大概都是酒店里的游客。
来来往往的男人,即便身旁有女性友人,走进来都会纷纷打量一个人的舒淮一眼。酒吧里一个人不稀奇,稀奇的是一个女孩子来这里喝酒,穿得很漂亮,想要419一样。
包括——卡座里的一群男人。
“这小妞儿419怕不是来错了地儿吧?”一穿着花衬衫打扮骚里骚气的男人,翻白眼戏谑。
自舒淮出现在酒吧门口的那一刻,厉扬便注意到了她。他恍若未闻,靠在沙发里,一双无处安放的腿闲散交叠着,他目不转睛打量着她。
和白天河粉店里白t恤短裤的清纯打扮截然不同,小姑娘个子不高,穿着刚刚及膝的蓬蓬裙,质地轻薄柔软,裙下是一双纤细笔直的腿。上身是蕾丝宽吊带,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由纤颈及肩、再到后背的一块皮肤光裸在外,黑色蕾丝和同色刺绣将她的皮肤衬得愈发瓷白。小臂上的荷叶袖又平添一丝娇俏可爱。
花衬衫的话没过多久,便见散座区一中年男人端着一杯威士忌,慢慢朝吧台走去。
厉扬眼皮微抬,放下腿,坐正身体。
舒淮小啜了一口酒,吧台的人走了又来,无人关注她。
她渐渐安心,不再紧张,开始打量酒吧的构造,和各色行人。有人突然靠近,灼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后背,她呼吸一窒,往旁边躲了躲。她手心冒汗,死死攒住下裙摆。
舒淮感到恶心和猥琐,男人的靠近,却让她手足无措,丧失思考。她甚至不敢看他的脸,迅速低下头,习惯性把脑袋埋进桌子里,自我懊恼——怎么在这儿也有人找她搭讪。
那男人喝得有点大,说话颠三倒四:“hi,areyouchinese?...妹妹一个人看起来有点孤单啊,别怕我是直男...youknow...justastraightman...你是中国人吧妹妹?懂我的意思吧?”
她努力稳住心神,想要跳下高脚椅,拔腿而去。
这时,后背一热,裹挟着好闻的烟草气味,一件宽大的外套罩在身上,耳畔传来一阵酥麻:“叫你不要乱跑,在酒店呆着等我回来。”
熟悉的声音,白天越南河粉店里的那个男人。舒淮微微怔愣,他怎么在这里?是gay吗?出于善意顺手解围的吗?
这么想着,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弛下来,她塌下肩膀,小心翼翼抬起脑袋。
她吞了吞口水:“我...”
搭讪的男人不依不挠,往舒淮这里凑:“...真坏,我就说妹妹是中国人嘛?”
舒淮一侧头,便看见搭讪男人油腻的笑容,她旋即收了视线,准备跳下高脚椅,奈何个人太矮,她踩着横杠,身体趔趄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