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把式姓吕,王灵一口一个吕师傅,笑脸迎人,殷勤备至。走到街上,毫不吝啬,出手就是两个大肉包子,王灵都快和包子铺女娘混熟了。
“吕师傅,你吃啊,若是不够,我送你出来的时候又买。”
“小老儿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吃这些好东西作甚,留给家里的小孙儿。”吕师傅一张脸上全是皱纹,黝黑粗糙,王灵估摸着该有四十岁年纪。在这战乱年代,已是少有的长寿。
“吕师傅这就见外了,你吃,吃完了我再给你小孙儿买。不吃饱肚皮,怎么有力气干活儿呢!”王灵笑得开怀,一心笼络吕师傅。人家有这样的长辈是福气,王灵习惯了自己的歹命,并不嫉妒。
吕师傅嘿嘿直笑,三两口就把热乎乎白面肉包子下肚,一点而不怕烫。“放心吧,小老儿家世世代代种花树的,最有经验不过。小老儿今年四十有三,就伺候了四十年的花树。”
吕师傅说到花树,眼睛里都是精光。“我们老吕家在神京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伺候的桂花树最是精神,人送外号吕桂花!”
“果真了不得!我这人是请对了,说来我也是神京人,一路跟着皇家过来。唉,家业败落啊!”可不是打听着这外号才请你来的!
说到这个,谁不叹息呢?
“谁说不是。”吕师傅跟着叹息,当年在神京的日子,多么好啊!
王灵把吕师傅请到院子里,吕师傅带着全套的家伙事儿开始忙活,不能白吃人家两个大肉包子不是。
吕师傅先抓了把树荫下表皮上的土尝了尝,又挑出一个小锄头,深深挖起小坑来,每挖一尺,都要捻出一小撮放进嘴里。等到挖出一丈深坑,吕师傅才叹息着把土填回去。
“吕师傅,如何?”王灵着急问道。他小时候唱曲儿,流浪着长大又去宫里讨生活,一辈子没接触过土地,哪知其中门道。看吕师傅这般精细的模样,又揣度着他的脸色,心里七上八下,不能平静。
“贵家可有水桶,我尝一尝这水。”吕师傅指着小院另一边的水井。
“没,若只要一点儿水,麻绳沾水成不?这是我新买的院子,就瞧中这棵树了,哪知不开花,可把我给急得!”
吕师傅也不婆妈,用麻绳沾水尝了尝,叹息一声,“小郎君啊,你怕是给牙行主家联手骗了!”
“怎么说?”王灵着急问道,他多机灵一个人啊,论人情世故,没有比他更精明的。拉着吕师傅往门外廊下台阶上坐,坐之前,还狗腿得先用袖子扫了扫台阶上的浮灰。
“这桂花树最是喜欢酸涩,若是井水酸涩,树肯定长得茂盛,花开的更好。其他咸水不行,就是甜水也不中用。人喝着甜美可口,树喝着不对脾胃。再有,桂花树还喜肥。这上肥也有讲究,桂花最喜猪粪肥。有句老话说得好,‘要使桂花香,打烂猪屎缸’,还讲究个薄肥勤施。”
“这城里人哪里受的这腌臜。这么大一棵桂花树,移栽是不成的,只能在院里治病。若要施肥,叫挖开泥地。离树干三尺远的地方,宽大阔气挖上一尺宽一尺深的粪坑沟,每日用猪粪肥兑水浇一遍,也不能覆土盖上。你瞧,这么一来,这院子可不就毁了!”吕师傅叹息一声,“买错了,买错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