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世梦醒之后,明琅倒真没认真想过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路该如何走。
温氏无意中的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她。明琅纵使再不愿意,也不可能守着父亲母亲一辈子不嫁人。她不怕过往看客的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却也不愿看到父母亲人因着自己受人非议、看着自己的姐妹因己无法相看人家。
可明琅已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决计不可嫁入祁王府做他杨潜的王妃了。
夜已深,明琅想着心事在榻上翻来覆去,最后索性起身推开窗户,看着豆大的雨点从深蓝色绒布似的夜幕里打落下来。
她该如何逃脱前世的命运轨迹呢?明琅低首在窗户旁盘算起来。闺中女子能遇到的男子太少,不然她当年如何会一见到杨潜就暗自倾心了呢?
明琅想或许她可以嫁进温家,温家有她的舅舅舅母。无论如何总不会亏待了她去。可温家只得了一个儿子,还小明琅三岁。
明琅一想到温文那张比自己还白嫩透亮的脸,就不禁一阵恶寒。那......除了温家,似乎就没什么合适的人选了。
明琅越想越烦,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还得嫁给杨潜。
她心里闷堵异常,一夜听着一刻不停的更漏声未眠。
她不能闭眼,因为她只要一闭眼便是一身红衣的杨潜拿着喜称来掀她亲手绣了鸳鸯戏水的红盖头。
她还记得他当时喝醉了,他一见到她只是笑。
他把头埋进她的颈窝里,他滚烫的耳朵烫地她的心轻轻一颤。室内龙凤双烛的滚滚蜡泪滴下,他才喊了她一声,“琅娘,是你么?”
一阵夜风吹过,明琅冷得一颤。夜幕上挂着一轮又大又白的圆月,同她上一世投向世间的最后一眼看到一样。
被雨沾湿了的白亮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映地那张少女的脸又清又亮。
早起上香的时候,温氏见明琅一脸怏怏,便问她可是没睡好。
明琅该如何同她讲自己心事呢?就算凭空说出来害怕惶恐,也委实太荒谬了些。生活或许就是这样,有些事有些人总得自己生生地捱过去。
捱得过,就脱胎换骨;捱不过,便日夜煎熬。
明琼这次因着忽染风寒,便没有跟来。明琅被明琳拉着走在前面,余光看着明莹怯生生地低着头跟在后面。
明琅想到坤霈那日同她说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好歹也是个正经的大家小姐,倒是让闫氏给打压得看着连有头有脸的大丫鬟都不如。
明琅心下不忍,伸手拉了明莹过来。明琳被闫氏提点过了,虽则给明琅飞过去几个眼刀,却终究也不曾说些什么。
倒是明莹,低着头竟暗自擦起眼泪来了。
自从重活一世后,明琅倒是开始相信神怪之事了。如此跟着母亲进了山门入了殿,便认认真真规规矩矩地给大殿里低眉颔首一脸慈悲的大佛磕了头,可当她抬头是看着佛像悲悯的眼神时,却茫然起来了。
她不知该同佛祖祈求什么。
她已是偷渡忘川苟活世间,她又该向佛祖祈求什么呢?
一身鹅黄的女子头戴一枝淡雅绢花,仰着素白清秀的脸望着俯视众生的佛像,脸上无悲无喜。她不是不想祈求什么么?为什么还是寄希望于慈悲为怀的佛祖可以渡她上岸?
然世事浮沉,她的岸又是哪里呢?
杨潜立在五针松下,一身竹青春袍显得他清减遗世。
“皇兄在看什么?”寿王一脸戏谑地冲坤颛挤眉弄眼。
杨潜甩袖笑道,“春阴垂野草青青,上京今年的春天来得晚了。”
本在一旁没说话的张秉辰爽朗笑道,“我听人说雁荡山上有株从石缝里长出的劲松,今日无雨无雪咱们几个不如且上山去,若是回去画松的技艺能精进一分,也不算白来一趟。”
寿王笑道,“好容易来白马寺一趟,竟有人不看佛专看松的。”
他们正是满身精力无处释放,更何况寿王终日被拘在宫里,听到爬山如何不心痒。杨潜想自己恩师也正在闭关。他此番前来一则陪着寿王,二则也是为了拜访老师。如此同寿王、秉辰、坤霈、坤颛几个人便趁着天晴上了雁荡山。
明琅性情变了本就是因为世事变迁,自然与旁的没有关系。明琳自真心诚意地求了个好姻缘之后,便在大殿里一刻也呆不住。温氏本就想问问高僧大师明琅的事,便将她们几个小的赶了出去。
明琅方从殿内出来,明琳同明芙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明琅闲来无事,便同遥知两个人绕着寺院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