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讨厌啊。”
杨潜不知所措地看着明琅撇着嘴一脸倔强的样子。真是怕了她了,他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啊?饶是一向八面来风沉稳泰然如杨潜者,竟有些哭笑不得了。
怎么、怎么突然就哭了呢?
他有些手足无措了。迟疑了片刻,杨潜终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张烟色水波纹帕子递给她。那句“不必还了”还没说出口,那烟色帕子已经被明琅丢进了水里。
这世上怎么会有没来由地恨他的人呢?
杨潜毫不奇怪这世上有恨他的人,正相反这世上希望他死的人多到不缺她这一个小女子。这道理杨潜自懂事的时候就明白——他的母后恨他命长,他的弟兄恨他不甘堕落,他的父皇儿子太多并不缺他这一个。可是他都是知道理由的,他不怕有人恨他。因为他知道理由。更何况他也没有精力去害怕。
可是他面前这个算上上次,也不过见了寥寥两面的秦明琅。她为什么会这般恨他呢?
“小生确是不知哪里唐突了五姑娘。若是五姑娘厌弃,小小生给姑娘让位便是。”
冠冕堂皇。明琅撅着嘴翻了个白眼。
“你哪里都没唐突我,”明琅脚下有些不稳,吓得遥知要去扶她却被明琅推开。“可是我呀,偏偏就是厌弃你!我看你一眼,我就头痛一次。”
明琅抻着脖子对杨潜笑眯眯地笑,嘴角勾起的弧度贱兮兮地像是偷吃到了鱼的猫。
杨潜,你知道么?你怎么会出现在我醉了的幻影里呢?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每看到你一眼,我就多厌弃我自己一分。
杨潜怕她跌到水池里,他伸手想要扶她。明琅利落的躲开他。杨潜自嘲一笑——得,多此一举。他看着她人是迷糊了可有精神的很。
杨潜从小到大从未妄自菲薄怨天恨地过——他手上的筹码少得可怜,可是他有将一分的牌打出十分的能力。他只需要看中什么,然后一点点不计血汗地得到它就好。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或许一个陌生的女子没来由的厌弃是压死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杨潜忽然觉得很没意思,不知道自己这般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记得幼时他同寿王一起识字。他小时候玩心重偷偷跑出去到御花园从晌午玩到日影西斜。他踏着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溜进坤宁宫,他看见寿王在皇后面前完整地背下来今日先生教的文章。他看着寿王被皇后额头贴着额头喊乖乖。那一刻他突然也很想被他的母亲喊乖乖,皇后从前总是那样喊他的。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后来他的母亲不再这样喊他了。母亲说是因为他长大了,他便相信了。那天他连晚膳都没用一头窝进书房用最短的时辰背会了文章。等他跑到他的母亲面前时,他曾经也喊他“乖乖”的母亲却早已歇下。
“皇后已经歇下来。四皇子改日再来吧。皇后说今日四皇子苦读辛苦,命厨房煲了汤一会便给四皇子送去。”
他根本就没去上课啊。母亲若是能让他进屋,他相信只一眼他的母亲就能看到他脸上还没来得及擦去的泥痕。
杨潜想离开了。可船上的女孩又是不依了,“罢了,这是我的梦境。你,得听我的。”
“你就乖乖陪我吧,你原来......”
明琅还没说完,就看见天边飞过来成片的白翼大鸟。明琅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掉进水里。明琅认命地闭上眼睛,等着冰冷的湖水将她淋个透心凉。谁知道等到的确实一股沉水香气。
明朗睁眼,发现杨潜面无表情地两手从她腋下托搂住她。
“......总不肯陪我的。”明琅很久没有这么近地看到过他了,嘴上下意识地说出没说完的话。
杨潜冷眼看着一脸呆样的明琅,将她抱起来放在地上。
“我可还记得我同五姑娘见了两面,五姑娘都骂了我。”杨潜记仇地想明明是她不待见他在先,又跟他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杨潜见她能站直,便立刻同她保持距离。他瞪了一眼遥知,“还不下来扶你们主子回去?”遥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小舟靠岸。她和杨潜两个人将明琅弄上舟,遥知正想替自家姑娘跟小王爷道谢,却看见杨潜已经黑着一张脸往苇荡深处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