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远远瞧见那人衣着打扮、身姿体态,只觉再熟悉也不过,一时间前情旧事俱上心头,脑海中忽地响起了那句“一刀两断,永不相见”,步子不由微微一顿,蓦地心想道:“我现在的身份可不是甚么药姥了,我是药姥和他老毒物的亲生女儿。若他真的瞧见了我,也不知是甚么表情?”想到这里,一时好奇心炽,不免微微想笑,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沛然长啸,回头一瞧,身后那白衣人不知为何骤然发劲,只如一道滚滚白烟般疾追而来,比方才不知急迫了多少倍。
曾九见状本拟提气轻身,却又转念想道:“我刺杀完颜洪烈,手擒梅超风,都是全真七子当面。他们虽瞧我武功高,却未必知道有多高,我若真扮演个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儿,胜得过全真七子还勉强说得过去,若给西毒追个半天追不上,纵然说是家学渊源,也未免太离奇可怕了。”这般一想,轻功便只运个七分,并不全力施展。
果然二人你追我赶,不出半柱香的时候,身后那白衣人便掠到了她近身三丈之内。月色朦胧披沐在霜林之中,那人身法愈来愈快,已几乎瞧得清她纤袅轻盈的淡紫背影,还有雪光映照下缎子般微微发亮的漆黑长发,终于在咫尺之内长臂一伸,手出如电般拿向她肩头。
曾九作势沉肩抬手一架,那人与她两手相接之际,却借势发力,身形倏地向前窜出数尺,旋即错步在她足下一拦,翻回右手向她猛然劈来一掌。
这一刹那间,曾九再欲出手相抵,那人已顺势回过身来,双目如火般照见她的面容。
四目相视下,那白衣人两鬓微生华发,神色冷酷深沉,一道白袖劈下之际,他那双锐利的深碧长眼藏在阴影之中,又倏而被月光蒙蒙映亮,曾九被他死死地盯住,一时竟不知那目光是凶戾还是炽热,是爱之深还是恨之切,电光火石间,她忽而忆起自己眼下的身份可接不起西毒欧阳锋这一掌,脱口叫道:“别打别打,我服啦!”
欧阳锋闻声浑身一震,手掌也再劈不下去,另一手擒住曾九肩头,不自禁地切齿道:“你终于服输了?你终于肯来见我了么!”
曾九望见他神情,微微一怔之下,顺着他道:“我服输啦,你别生气。”又瞧出他心神激荡下,显然没发觉自己模样不对,便装似不知的眨了眨眼,微笑央道,“伯伯,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不敢跑了。”
欧阳锋怒向心头,恨声喝道:“你叫我甚么!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曾九则痛呼道:“唉哟,我肩骨要碎啦!”
欧阳锋忽听她大喊大叫,心神一清之下,下意识道:“你声音怎地变了?”又猛地觉出不对,一把将她捞到眼前细看,忽见她云鬓微蓬,肤若幼雪,眼波流动处说不出的艳光摄人,恰似三十余年前断崖初逢之时一般,但这又怎么可能!他震惊莫名的凝视着曾九,只觉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不由道:“你怎地一点也没有变老?”
这句话一出口,他蓦地呆了一呆,半晌才心想:“不是她没有变老,是我认错了人。她怎么可能跑来中都见我?纵算赵王下帖去请,她避居谷中二十年,也未必肯来的。不是她,这小女娃不是她……可天下怎么会有生得这般像的人?”想到此处,他忽而灵光顿生,喝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曾九道:“你干甚么这么凶!偏不告诉你!”
欧阳锋见她神态做派,只觉悲喜交加,爱恨不定,却已相信她必是曾九的女儿,便冷冷问道:“你是哪年哪月生人?不说我就一掌拍死了你!”说着竟真又举起一掌,作势要打。
曾九见他语气森然,眼中隐隐泛出凶光,仿佛一旦得知眼前人不是他的女儿,便要杀人泄愤一般,不由心道:“好你个欧阳锋,你可够歹毒的,真是越老越坏!”当下便佯作怕他动手害人,答道:“我是丙辰年四月生的,你问这个干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