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琰一怔,翻了个身爬起来:“开玩笑至少打个草稿,想抓人大代表要先报请……”

“已经批了!”吕博颤抖着声音说着,“明明这些天都好好的,可是突然就在刚才你妈就被人带走了,手续都下来了,连理由都不知道就被带走了,你知道点什么吗?你们单位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吧?啊?”

听着对面父亲焦急的声音,端琰这才意识到事情似乎是真实且急迫的,顿时起身下床抓起桌子上的蓝牙耳机戴上,拉出衬衣开始边穿边道:“你先冷静一下,你在哪?”

“我就在学校,学校……”

“我知道了。”端琰想了想,走到侧卧敲了敲陈月洲的房门,推门看着躺在床上发呆的陈月洲,“刚才的事情对不起,现在麻烦你一件事,我家出了点事,你去陪着我爸,避免他乱来,我有事要做。”

陈月洲一听顿时翻了个白眼,明明刚才吵完架,又是摔猫又是污蔑,这会儿就这么简单一句道歉就来找自己办事,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原本他是想拒绝的,可一回头,看到端琰向来镇定的脸庞上此刻双目是掩饰不住的慌张,一时间明白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于是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们两个的账之后再算,给我发定位,我现在过去。”

陈月洲穿好衣服拿了手包就匆匆出门,端琰思考几秒,正打算打电话时,一个熟悉的未保存号码先一步打了进来。

看到这个号码,端琰的神色顿时黑了许多,握着手机的手指本能地缩紧,停了几秒后,才摁下接听键。

“见一面吧。”对面开门见山,“东山区2010号,许留山。”

二十分钟后,端琰出现在约定的地点前,因为精神紧张,他没开车,叫了辆滴滴快车。

进入店内,徐子元坐在角落里,一边吃着芒果沙冰,一边笑盈盈地冲着端琰打招呼:“来啦,还挺快的。”

端琰落座后,徐子元对服务员打了个响指,又叫了一份鲜榨芒果汁给端琰:“请你的,大杯,一定要喝完。”

“我芒果过敏。”端琰双目清冷地看着徐子元冷漠道。

“我当然知道你芒果过敏。”徐子元看向端琰,堆着一脸含蓄温润的笑容道,“就是知道你过敏,才让你喝,不明白吗?”

端琰顿时眉头轻拧。

“你现在和我谈合作还来得及,当然前提是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徐子元说着,视线落在端琰身前的巨大芒果汁杯子上。

端琰沉默了片刻,终是闭上眼举杯,将满满一玻璃杯的芒果汁一饮而尽。

落杯的那一瞬间,他的口腔便失去了知觉,紧随而来的是从嘴唇扩散开来的麻木和瘙痒,瞬间席卷了他的脖颈和前胸,让他呼吸变得急促,全身酸涩难耐。

但端琰落杯后却始终没有再动一下,眼见着脖子上出现一片片紫红色的疹子,他都只是咬着牙,双拳死死攥着,不愿意让徐子元看自己半点笑话。

看着端琰如此狼狈却又如此倔强的模样,徐子元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说到底,这厮再聪明也不过是个90后的小屁孩,刚刚摸索人生路还没几年,怎么和自己这70末的大人做比较?

徐子元又吃了个芒果糯米团子才道:“小子,你知道你妈为什么被抓吗?”

端琰一言不发地看着徐子元,他的嘴巴已经僵了,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徐子元神秘兮兮地靠近端琰的耳畔,“因为你妈,她,就是当年杀害那对母女并且栽赃江陈辉的真凶!而她的上级你知道是谁吗?就是苏燊。”

端琰闻声,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是相信了徐子元说的屁话,而是明白了自己母亲被抓的原因。

徐子元的上司上官泽,那个男人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当年江陈辉案件杀人的真相,而是一个能洗牌现有格局的力量。

所以,案件的真相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案件被重新提起后,它自身所具备的爆炸性的力量。

当案件的真凶无从查起时,那么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案件的真凶。

而一定和当年案件有关的自己的母亲,便是很好的“药引”。

至于苏燊,他是上官泽上位路上的一只拦路虎,在北川任职多年,如今年事已高,虽然早就远离了官场,但党羽势力却仍有影响力,手边更是和不少工程开发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自己母亲能被当成“药引”,苏燊这种老人能被当成上级,这就意味着上官泽势必已经大概知道了当年江陈辉案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中的黄雀大概是谁,也就是自己母亲的“上司”是谁。

怕是上官泽开出了一个双赢的假设和天大的利好,才获得了那位大佬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端琰顿时觉得太阳穴抽着疼,双眼被憋得充血。

他曾经试想过上官泽会不会找那位大人物谈利好,可想到上官泽这种野心勃勃的性格,和那位大佬向来中庸的做事风格,他本以为他们不会有瓜葛……当然,也是他希望他们不会有瓜葛,因为他们一旦有瓜葛,自己父母的处境就会格外危险。

而眼下,最坏的假设变成了现实。

“其实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徐子元撑着下巴叹着气,“如果你能知道点什么就好了,你说是吧?”

说完,徐子元低头看了看腕表:“我接下来还有点事,没法陪你在这里继续吃点别的了,你如果想到了什么,可以联系我,到时候我们再聊,行吧?”

说完,徐子元直接起身离开,端琰就这么静静地在椅子上坐着,一言不发地靠着椅背看着窗外。

直到徐子元的车子消失在视线里,他才猛地放松了下来,下一秒左手痛苦地抓住喉咙,右手摁着后颈瘙痒难耐的疹子,疯狂地喘着粗气,一时之间脑内严重缺氧,几乎快要失明。

这一瞬间,端琰觉得自己的人生仿佛又回到了无数年前正式成为“江陈辉的儿子”的那一晚,孤独、迷茫和绝望,处处与他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