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琰抵达西双版纳嘎洒国际机场时,梁帆亲自驾车来接机。

看到他一个人,梁帆愣了愣:“弟妹呢?丢了?”

“她在泸沽湖风铃客栈里。”

“啊?你俩不一起啊?”

“那家客栈的店长是他远房表哥。”端琰白了一眼梁帆。

梁帆一愣:“你说……察登科?他俩有多远?”

“三代外。”

“那不就等于不是亲戚吗?”梁帆惊了,“三代外在咱们国家都能结婚了,还亲戚呐?你怎么不拦着呢?”

“她一口一个表小姨想她。”端琰上车,系好安全带后背靠副驾驶揉了揉眉心,“她现在家里没有一个亲戚,难得遇到一个看上去对她还不错的,我能怎么样。”

“你……”梁帆一时半会儿没了措辞,发动车子后犹犹豫豫道,“你就是她未来最爱她的那个亲戚啊?你指不定未来是她丈夫,你怕他们那群三代外啊?”

“丈夫?”端琰哼笑一声,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从前柜取下一枚蒸汽眼罩撕了戴上,“我们两个是不会结婚的,她清楚,我也清楚。”

“你……”梁帆扭头看了眼端琰,“话是这么说,那你的意思是现在你被绿了都无所谓吗?”

端琰:“……那是她哥。”

“你不懂了吧。”梁帆道,“你知道为什么‘德国骨科’这个词这几年特别火吗?”

“……”

“你别是不知道意思吧?”梁帆道,“原本有一对兄妹,哥哥和妹妹相爱然后啪啪啪了,被他们的爹知道后打断腿去德国的骨科治疗了,现在衍生成兄妹或者姐弟有一腿的意……”

端琰烦了:“说正经。”

“ok,说正经。”梁帆道,“你知道为什么德国骨科在一部分人心中地位那么高?那是因为当代儿女,无数人都没有安全感和归属感,觉得就算找个人结婚……名义上的夫妻,实际上的陌生人,脱了这层法律的关系,其实什么都不是。”

梁帆越说表情越夸张:“可是呢,兄妹或者姐弟就不一样了,德国骨科的拥护者觉得,找个合得来的兄弟姐妹在一起,更加安心,进一步是情侣,退一步是兄弟姐妹,亲上加亲。”

端琰:“……所以,你也打算和你的姐妹结婚?”

梁帆匆忙摆手:“不,首先我是独生子女,我没有姐姐或者妹妹;再者,近亲生孩子风险得多大?最关键的是,我不是原始版德国骨科的拥护者。”

端琰:“……这东西还分原始版和改良版?”

梁帆:“支持亲兄妹和亲姐弟有一腿的那是原始版,一看就是没有兄弟姐妹的人。人这种生物在外面受了委屈和不公平对待,觉得很正常啊、毕竟谁也不是你爸你妈凭什么永远给你好脸啊?所以虽然难过但不至于记仇;但是如果在家里最亲近的人那里受了委屈和不公平对待,觉得不应该、凭什么?就很容易恨一辈子的……就我看到的十对兄弟姐们里面可能最多三对兄弟姐们相处得还行吧?德国骨科在亲兄妹之间可操作性不高,所以,我呢,是改良版的拥护者——我特别萌三代外有一腿的。”

端琰:“……”

梁帆越说越兴奋:“你想啊,在这个匆忙而又孤单的时代,我们彼此之间有血缘的羁绊,就像漂泊的游子遇到了老乡的,心中多了一份相似感和归属感,然后,你知道我家啥德行,我也知道你家啥德行,我们相爱的时候进一步海誓山盟,不爱的时候退一步惺惺相惜,你说多好啊,所以我一直在寻找自己三代外的姐妹……”

梁帆还在絮絮叨叨,端琰已经打开了车窗,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是以枝繁叶茂的热带雨林和少数民族风情为卖点的旅行城市,走到哪里都给人一种异域的美妙感。

见端琰不搭理自己,梁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跑题了,忙咳嗽两声道:“我给你说这么多,就是告诉你德国骨科可操作性有多么强,更何况这里是少数民族的地盘,有不少民族过去有一些类似的传统……”

端琰猛地转过头:“你找我过来就说这些?”

“不……”梁帆一时语塞,“好吧不说了,咱们说正经的吧,我找你过来其实就是想让你陪着我。”

端琰顿时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

“别多想,我喜欢女人,老哥。”梁帆叹气,把车子停在路边后,掏出了手机,“实际上我收到了这个。”

是一封电子邮件,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一堆东西。

“什么?”端琰蹙眉。

“你知道,最近时局对有些内容挺敏感的,再加上一堆煽风点火吃饱了撑着的人带节奏,我有时候总觉得有点六几年到七几年时候的感觉……”梁帆指了指邮件中的部分内容,“我这个旅行社主要是负责私旅和迷你团自由行,在一开始办旅行社的时候,我奶奶就给了一百万启动资金,那怎么够啊,再加上少数民族这边旅行没点熟人真是不好弄,我就找了一些比较有带队经验但是并非导游的少数民族当地人做了导游,当时审查也不是很仔细……”

梁帆挠了挠头:“唉烦死了,我直白给你说了吧,我之前请的一个导游,是个‘溜冰’的,叫袁浩,后来不‘溜冰’了也不在我这里干了,就改做户外直播了,人气还行,微博粉丝小一百万吧,在网上发过一些对二战的看法,言辞倒没有那么激烈,就我看来咱们普通老百姓唠嗑的时候可能也会随口扯上那么几句的那种,但是……你知道最近……”

梁帆又使劲挠了挠头:“反正世道不太平,这家伙……最近突然就被查了。”

端琰:“离开你才做的直播,跟你没关系。”

“这么说吧……”梁帆想了一下,“袁浩做私旅导游的时候,虽然‘溜冰’,但那时候才开始溜没多久,长挺帅的,一身的肌肉梆硬,跟有些游客……嗯……睡过。”

梁帆说着这里,叹了口气:“你知道,‘溜冰’的人挣再多都缺钱,所以……女的也就算了,这厮男的也……只要给钱男的女的都行……他现在微博和直播间被封了,一些他跟男男女女这样那样的视频不知道为什么就落在了一个陌生人的手里。”

端琰:“有人威胁你?”

梁帆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现在虽然我跟他扯不上关系,但是就这个状况来看,一旦视频爆出去,抹黑我的方法可多的去了……网络社会,我喜欢你才会明辨是非,我讨厌你就可以找一万个理由认为你就是不好。这年头挣点钱不容易,但是但凡比普通老百姓挣得多,就会受到红眼,最近时局又敏感,各种阴谋论满天飞,莫须有的错都能搞翻一个企业,对方又是很明显铁了心搞我……”

“他拿什么威胁你?”

“继承权。”

“……”端琰一怔,“是你家里人?”

梁帆:“不然还能有谁?”

“这种事情我陪着你你也没什么用。”端琰道,“你没去查发件人?”

“查了。”梁帆叹气,“对方还挺聪明的,发送ip是假的,实名认证的身份信息是个毫不相干的人……这事儿不可能报警,报警的话人家随便丢出一个人挡枪,我就彻底死透了,而且我认识的那些关系户不少也是家里的关系户,我不太想找熟人……你身边都是干刑侦破案这行的,你帮我查查呗?”

端琰想了一下:“把你的邮箱密码和账号给我。”

“哎呦亲兄弟,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梁帆一把搂住端琰的肩膀,“弟妹不跟着也好,让咱们哥俩好好叙叙旧……”

端琰没理梁帆,而是翻出自己的手机,在发现手机上没有一条新信息后,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

另一边,自从梁米薇怀孕,整个家里就没安静过。

梁米薇大哭,察登科相劝,等察登科回客栈去忙碌了,陈小姨就开始数落,梁米薇再哭,察登科匆匆赶回来再劝……

连续折腾了一天,梁米薇眼睛都哭肿了,察登科索性把梁米薇接走,送到客栈楼顶自己的休息间住着。

眼见着儿子这么偏袒梁米薇,陈小姨气得是两眼泪汪汪,可察登科就是铁了心地护媳妇,陈小姨只能趴在陈月洲身上哭得涕泗横流:“小洲,小洲,你说说我这个儿子怎么能这么对待我……”

“小姨,别哭……”陈月洲拍着陈小姨的肩膀。

和痛哭流涕的陈小姨唠嗑后陈月洲才知道,察登科这个人,为了计划万无一失,连自己亲妈都骗。

察登科眼见着就要30岁了,陈小姨催育过不少次,但察登科一直以自己“小蝌蚪”的活性不高为由,表示自己比较难有孩子,希望母亲能够不要再给难堪。

一听自己儿子那方面有点问题,陈小姨再也不敢提孩子的事,对于梁米薇要不要生、能不能生的事情也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如今,眼见着儿子居然“正常”了,陈小姨一边心里暗暗欢喜,一边又为儿子娶了这么个媳妇还当个宝而觉得难受。

“小洲你说我……我……我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存钱……我们两口子省吃俭用给他存钱……他考上交大了……我们就送他去上海……每个月给他五千块钱的伙食费……”陈小姨一边抽泣一边道,“他爸投资投资失败了……生病了……他没办法……没读硕士……担心他爸身体就回来了……他爸的钱全部都……都用在我和他爸看病上了……他爸最后告诉我说……反正要死了……钱给孩子留着吧……我把剩下的钱全都投资在了他的客栈和在昆明的房子上……”

陈小姨越说越委屈:“我给他投资了这个客栈……我……我还在昆明给他买了房子……这些全都是我们攒了多少年的积蓄……我们为什么这么做……我们就是希望他这辈子不受苦……他已经因为我们没读硕士……没继续上学了……我希望他以后的日子也能好一点……”

“我知道,我知道……”陈月洲不断地安慰着陈小姨,可他也找不到什么能实质性安慰眼前人的措辞。

“你小科哥哥……名校毕业……那么俊俏……那么优秀……还在省会城市有一百多平全款的大房子……有事业……明明可以找个富裕人家的女儿……我把他养这么大……这么努力养这么大……好歹找个不会拖累他的吧……”陈小姨死死抓着陈月洲,“你知不知道……我有一天听到梁米薇和她广东那边的谁打电话……说找到她妈了……她妈身体特别差……她以后准备照顾她妈了……她妈万一遇到什么事……我儿子得出多少钱多少力啊……”

陈月洲:“小姨,你想开一点,其实有时候有得有失,你找个富裕人家还把女儿放在心尖上家庭的姑娘,的确,亲家有能力负担女儿的开销也对女儿好,省了你不少事,可是时代变了,过去女人嫁给男人就是男人的,敢离婚那都叫不要脸,可现在呢……你敢随便让人家种花种草还做饭干家里那些粗活、你敢甩脸子吗?”

陈月洲道:“过去那个年代,就算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也接受的是‘女人一生只能有一个男人’、‘结婚是女人最好的归宿’、‘一女二夫就是不要脸’的观念,所以找个有钱人家姑娘,咱们稳赚不赔。”

“现在不也是吗?”陈小姨一听也不哭了,急吼吼道,“我……我见他爸以前那个一起的那个他儿子,找了个家庭条件差不多的,那女孩就是个普通人,能力也就那么回事,不照样女方生了孩子跟男方姓?不照样吵架了不好意思离婚?否则别人还以为他们女儿离异单身带孩子所以跟女方姓呢!女方家里什么都有的话,咱们不需要给她们家付出,将来孩子还得跟咱们姓,咱们稳赚啊,为什么你小科哥哥非要稳赚的差事不干,做赔本买卖啊,他那条件明明是好姑娘手到擒来啊……”

陈小姨说着说着又开始哭了。

陈月洲:“……”

忽然就想起自己的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