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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每天去店里忙碌生意,晚上回家一言不发,总是对着墙以泪洗面。

梁米薇十三岁那年,她读了一所差到几乎全是混混的初中。

这里没有体检,所以没有人关注她,也没有人嘲讽她。

她和班上几个非主流女生相处得很好,那时候流行《对不起,我爱你》这部韩剧,人人都喜欢剧中的车武赫。

车武赫被父母抛弃、被养父母抛弃,为了心爱的人身中子弹,却以德报怨,为了家人奉献了全部。

她也喜欢车武赫,喜欢这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饱受风霜却身残志坚的英俊男人。

因此车武赫,她开始喜欢饰演这个角色的苏志燮,她买了很多很多苏志燮的海报和贴纸,会把“苏志燮”三个字刻在自己的桌子上,会让别人叫她山石头……因为石头是剧中车武赫所爱女人的别名。

那段时光,算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追星,是她童年最幸福的日子。

有人说:孩子比大人更爱追星,是因为孩子心中的落差感需要被填补。

大人们总是告诉孩子:你们要听话,因为我比你年长,我说的话是绝对正确的。

于是孩子们相信了大人们说的话、大人们做的事……还有大人们写的书和给他们的教育。

在大人们的教育的他们谱写的书本中,生活单纯又美好,人人平等、充满鲜花和掌声,到处都是和善的人、到处都是温柔的话语、每个人英俊漂亮、每个人光鲜亮丽……

孩子以为世界就是这样,可是现实的生活,却天天在给他们暴击。

眼前看到的和绝对正确的事情在发生矛盾,孩子也在矛盾。

——为什么我的生活是这样,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别人的生活那么幸福,而我的生活却总是这么糟糕。

——美好的东西是有的,只是很倒霉,我没有享受到。

因为年纪太小,还不至于轻易对万事万物绝望,于是她选择把感情寄托在美好而又活在现实的东西上。

直到梁米薇十五岁那年,母亲烧了她的海报,打了她,对她说:“你这副样子念书也没用,反正我也没念过高中,你别读书了,去打工吧,将来找个男人嫁了,也就安稳了。”

“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你们生下这样子的我!有没有问我我的意见!现在我才十五岁!你就又随便决定我的人生!你到底是把我当一个活着的人还是当你的东西!”她吼,然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梁米薇十六岁那年,母亲失踪了。

有人说,母亲的眼里只有丈夫和儿子,本来就不想要她,她离家出走刚好撇了她;有人说,母亲因为丧子又丧夫心太痛,所以自杀了;还有人说,母亲自从接手父亲的店铺之后一直经营不善,欠了一屁股债跑路了……

说法太多了,每一个梁米薇都不喜欢,可她从那之后,再也没见过母亲,也再也找不到真正的答案了。

林祁生的养父母出于对她处境的同情,想办法替她将名字从山爱林改成了梁米薇,并嘱咐她:“你妈结婚的时候我记得她说过,如果未来有一天他们不在了,你日子过不下去,就去云南西双版纳,找梁月茶庄,但凡你姓梁,就有人保你一生衣食无忧。”

之后,林家将她送到了云南昆明,让她在那里念了寄宿高中。

因此,十六岁的梁米薇,第一次知道了梁家。

说到梁家的资产继承方式,采用的是“姓氏继承法”。

也就是所谓的:只要孩子是梁家人,无论多少代,只要跟梁家姓,这个孩子就有低保权,未来可能也有继承权。

低保权,简单点来讲就是:首先是梁家人,其次跟家族姓,家族企业就保你有吃有喝有学上,这辈子不工作也不会让你饿死,老了每个月还给你开免费的养老金。

在这个家族里,不分外孙内孙,但凡有血缘关系且愿意跟家族姓的,全都一视同仁。

所以,梁家的家庭里,无论女儿的孩子还是儿子的孩子,基本都姓梁。

反之,外人无论是女婿还是儿媳,都不允许涉足家族企业的任何项目与内容,禁止从事与梁家生意有挂钩或者竞争关系的事业,更不允许打着梁月茶庄的名声招揽生意或者利用梁家的资源,这是常与梁月茶庄打交道的生意人都知道的梁家规矩。

梁家相比生意人,更欢迎公务员、老师、医生等非商务人士加入他们的家庭。

因为这个传统,梁家人有着极其严重的排外现象,他们更是不待见梁米薇这个中途改名回来蹭钱的叛徒。

而敏感细腻的梁米薇,也不待见看不起她的梁家。

但是,纵使梁家再怎么狠心,出于对梁米薇的同情,梁家给了她十万元,用于她大学和生活费以及日常的所有开销,让她以后的日子自给自足。

梁米薇高中毕业后并没有拿钱去上大学,她父母都是生意人出身,不是什么高学历,她的观念里上大学也没什么用,她自身更不喜欢学习,于是来了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之后,钱花光了,因为身体不好,就在昆明找了个养花的大棚干着。

她生活中不喜欢和人接触,尤其害怕和那些长得光鲜亮丽的现充接触,这会让她心中的自卑感不断地放大,滋生出嫉妒、不甘、憎恶等等所有坏情绪,最后她整个人所表现出来的状态,连她自己都不喜欢。

她还是更喜欢那些活在舞台上光鲜亮丽的人,那些永远高不可攀,触不可及却又那么真实的人。

直到有一天,她见到了察登科。

察登科身高一米八六,身材匀称,面容精致,面向温和,说话时彬彬有礼,声音轻柔,就像是古装剧里面常有的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一般。

“你长得有点像我一个妹妹。”他对她笑着说。

“是……是吗……”她唯唯诺诺地答。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梁……梁米薇。”她答。

“介意认识吗?”

“认识我?”她心里暗暗恐慌了一下。

“嗯。”

“算了吧。”她道。

两人在寥寥几句沟通后不欢而散,直到他替她挡下了展览架高处落下的红砖花盆,英俊的脸庞被划出一道血口。

二十八年黯淡的无光、没有过男人与恋爱的无聊人生,第一次来了个男人,还是个blingbling闪着光的男人,怎么能不感动呢?

可是感动中带着彷徨,彷徨过后是不断地想要退缩和惧怕。

周围人不看好、他父亲冷着脸、他母亲不同意……她总是在放弃的边缘。

直到那天,察登科的父亲过逝了。

察登科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他说:我妈妈做了鼻咽癌手术,我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我以后只剩下你了。

那是第一次,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近了几分。

他失去了父亲,很快就要失去母亲了,他马上就要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她觉得自己够得着他了,他再也没那么闪光夺目和无可挑剔了。

那一刻,她忽然就觉得好爱他。

后来,他们结婚了,来到了座与世无争的小岛上。

察登科开店,她做干花,烦人的婆婆卖卖多肉植物,生活还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