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伤自尊的陈月洲直接将杯子丢在了垃圾桶里,索性水也不喝了,但又觉得喉咙烧得厉害,于是道:“我全身都是汗,我能回去洗个澡吗?我没有换洗衣服,没法在这里洗澡。”
——健身房的饮水机喝不到水,他回去喝不行吗?实在不行去澡堂子喝还不行吗?
端琰余光看到陈月洲刚才的小动作,也没拦着,取出门卡和钥匙丢给陈月洲。
陈月洲接过后火速冲出健身房,乘上电梯急速往回冲,一进门,他立刻脱了衣服甩在浴室外,冲到淋浴下,迅速开始冲凉。
他的身体很疼,淤青已经逐渐现身,所以他开的是凉水,试图给发胀的身体来个冰敷。
“妈的……”
他愤愤地骂了几句,嗓子眼感觉像是有什么憋着似的,很不舒服。
的确,赵可出事这件事跟他多少有些因果关系,但他并不想去想。
一来,也许是因为他没心没肺习惯了;二来,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他能替赵可做的已经都做了,再多的负面情绪只会让他变得消极。
就像478所说的,他只有不断地做任务,快一点让自己的积分和逆转币越来越多,也许将来才有帮助赵可的希望……虽然自己未来想不想帮赵可又是另一回事。
可是,端琰却非要在这个事情刚刚发生的眼下,用这种方式,强行将他撕成一片一片的,还将这个锅紧紧扣在自己的头上,让他现在堵得厉害。
陈月洲默默地蹲下,看着地板上流淌的水花发呆。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浴室的门被人推开——
“一个小时了,你一声不吭坐在浴室里,是要让胳膊上的伤口在淋浴下冲多久?不怕影响愈合?”端琰背靠在门上,双手抱胸道。
陈月洲这才回过神,拉了条浴巾裹在身上:“发了会儿呆,不过你也好歹敲个门。”
站起身打算关水,可下一秒,他的胳膊就被人摁在了冰凉的瓷砖墙上,他一抬头,端琰正俯视着他:“就你这幅样子,还想做‘妇联’去云南?”
陈月洲一顿。
紧接着露出了然的表情。
原来如此,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受伤,端琰心里早就有了个大概情况。
只是他一直以来都不想管、懒得管,也觉得没必要管,毕竟自己的生死和他没多大关系。
但是,如今两人已经摊牌:他需要自己脑子里的内容,自己需要他暂时的庇护……哦对了,他还想要自己来着。
这样的关系导致端琰不得不把自己的这条命当回事。
于是,他开始涉足自己平时的“工作”。
相比放任自己去云南而他在一旁保护,不如直接把自己扣在北川,坚决不放人才是最省力的做法。
陈月洲正打算开口说话,端琰的手缓缓从瓷砖上滑下,搂住他湿漉漉的身体,将他拥进怀里。
“我已经很混乱了,别再出事了,陈月洲。”端琰将脸庞埋在陈月洲的耳畔,声音低低的,听不到他藏着的情绪,“别让我担心。”
陈月洲内心“咯噔”一声。
虽然内心知道端琰的话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头疼得厉害,不想做任何思考。
被在凉水下就这么抱了大约五分钟,陈月洲宕机的大脑渐渐恢复了运作。
他大概能想明白自己刚刚一瞬间为什么停止了思考,但他不想去面对停止思考的理由。
因为思考将意味着一瞬间的重视,重视将意味着反反复复的思考,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如果不想让这样糟糕的情绪继续发展下去,无视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推了推端琰:“那什么,虽然你担心我在浴室出事,但是我正在洗澡,你就这么进来,不是很合适吧?”
他道:“你先出去,我换了衣服就出去。”
也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手机的响声,是端琰的。
端琰这才轻轻松开陈月洲,抬手关了水龙头,站起身子,脱了身上湿透的t恤,露出了让陈月洲羡慕得挪不开眼的身材。
之后取了条浴巾递给陈月洲,自已又取了条毛巾,擦掉身上的水渍。
等端琰离开,陈月洲才慢慢站起来,将浴巾裹好,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一直在水下发呆没注意,伤口已经被泡得发胀,看来愈合需要好一阵子了。
陈月洲推门缓缓走到洗漱间,打开吹风机吹头发。
另一边,端琰回到卧室看了眼手机,走到阳台接电话。
“端啊。”对面是个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年轻人,一口标准的北川话,“你上次说的那个,陈悦豪的案子,在我老师那一票人手里。”
对方慢悠悠道:“案子开庭还得再等两个月,不过就我旁边问,赵天喻家里也是拼了,比警察还积极,反正到时候开庭你就知道情况了。”
端琰微微蹙眉:“赵家要求多少赔偿?”
“你看赵家是缺钱的人吗?”男人笑,“人家只希望这一家子牢底坐穿。”
端琰闻声停顿了片刻道:“陈悦豪有多少外债没清?”
电话对面一听,也十分上道:“这个我查过,他除了欠了那个叫做赵可的27万外,还欠各种高利贷9万,按照那群放贷的利息来滚……现在滚到四五十万不足为奇吧。”
端琰在伸手转了转桌子上的木偶娃娃:“他们没有追债?”
“去哪儿追?”对面笑,“全家人都在看守所压着呢,高利贷再有本事,哪儿敢上看守所要人啊?不过我知道的是,高利贷已经冲去合肥了,因为他们家似乎有个大女儿住在合肥,不过那家子穷,吃低保的,能有多少钱?”
“你知道他们家有两个女儿吗?”端琰问,手下的木偶娃娃被他越转越紧。
“当然知道啊,这高利贷这年头什么查不到啊?能这么嚣张,哪个背后没有人啊?背后没人谁敢放贷?”对面笑着道,“不过还有一个找不到,据说来咱们北川打工了,但是一直没有做正经工作,如果是做零工,谁能找到呢?”
“我知道。”端琰转娃娃的手忽然停下。
“你知道?”对面一愣。
“三分钟后我会发给你一份数据资料,你把资料给他们。”端琰说这松开了手中的木偶娃娃,而娃娃因为被他拧了太多下,弹簧滑丝已经失去了弹性,就那么松松软软地耷拉在桌子上。
“你……你什么时候还开始帮高利贷了?”对面惊了,“我听说你被停职了?受刺激了不是吧?端啊,你可不敢这样……”
“挂了,你先忙。”对面还在贫嘴,端琰已经摁下了挂断键。
他将一份通讯资料发给对方,之后无意间抬头,发现木偶娃娃已经坏掉,索性抓起娃娃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从房间里出来,陈月洲已经换了干净的粉色睡裙坐在沙发上涂抹护发精油,他的头发是刚吹干的,蓬蓬松松的,显得他的脸蛋特别小。
而他的手腕在擦头发的时候活动极慢,手指有些微微地抖动,很显然,刚才的力量较量带来的副作用还没有消退。
端琰从餐柜上取下医药箱来到陈月洲面前,捉住他细白的手臂。
粉色的法兰绒袖子上移的时候,他看到了陈月洲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以及已经微微发胀的伤口。
小姑娘的皮肤太白了,以至于那些青斑看起来格外明显,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端琰摁了下其中青紫色稍淡的地方,陈月洲顿时咧了咧嘴。
“很疼?”端琰问。
“废话。”陈月洲扫了眼端琰,“我找个两米三的巨人来把你丢出去好几次,你感受一下痛不痛?”
“继续贸然行动不但会比现在更疼,还会比现在更危险。”端琰取出消毒棉签擦拭着伤口,贴上绷带,然后取出云南白药气雾剂。
陈月洲沉默。
“明天还会继续有训练。”端琰道,“直到我承认你的体能合格,你才能够离开北川。”
他说着,撩起陈月洲的袖子,摁下喷雾剂,之后在淤青处轻轻按压:“如果你丝毫没有长进,明天还会更疼。”
陈月洲叹了声,转头看着端琰:“喷雾给我吧,你这么喷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之后直接从端琰手中拿过喷雾瓶,端琰也不拦着,去玄关处取东西。
陈月洲迅速将自己四肢的淤青喷了个遍,直到该喷最痛的后背时,他发现自己完全够不到。
那怎么办?
当然是不喷了!
痛一下会死吗?
还能怎么样?找端琰来喷吗?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还会考虑一下找端琰来喷,毕竟那时候自己是那么的直,端琰也那么的无欲无求……可现在不一样了,他总觉得随时要出事。
于是,他悄咪咪地将喷雾剂放回药箱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坐好。
端琰此时拉着行李箱过来,放在陈月洲面前:“找人替你收拾了宿舍里面的东西,太大的床褥用品没有拿,你自己清点,如果还缺什么等下我跟你出去买。”
陈月洲在箱子里面翻了翻——
内衣、内ku、毛巾、牙刷……很多东西都是蓝色的,是赵可之前买的。
他顿时觉得有些心烦。
都说睹物思人,他现在是睹物心堵。
他又在包里翻了翻,这才意识到少了最关键的一样东西——他的手机呢?
“那个……”陈月洲抬头看着端琰,“我的手机……我从醒过来之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手机丢了?”端琰想了一下,“把东西放好之后,我跟你出去买。”
“也好。”陈月洲说着拉着行李箱起立,他竭尽全力把自己伪装得很轻松,尽量不让端琰看出自己双臂此刻一点力量都没有。
端琰也不去看他,而是转身去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冰可乐,等他喝完放下空杯子出来的时候,陈月洲已经放好了行李箱出来了。
因为胳膊没有多大力气,陈月洲没有穿之前买的那些套头的连衣裙,本来想找些简单的衬衣穿上,却发现帮忙拉行李的人似乎觉得衬衣都不值钱,一件都没有给自己拉上。
无奈之下,只得拉出来前不久才穿过的那件夜空里最闪耀的镭射裙套上,毕竟那是唯一一件拉链在正面的裙子。
端琰一看到这条裙子,微微皱眉。
“我去穿鞋子。”陈月洲说着就要去玄关。
但是,从端琰身边路过的时候,领子却被拉住了。
“去把这件衣服换掉。”端琰低头看着他道。
“啊?”
“外面很热,不透气。”端琰接着道。
陈月洲:“……”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的确是这样。
现在在空调房子里的他,都已经出汗了。
无奈之下,他只得重新回到房间里,脱下厚厚的镭射裙,在箱子里面翻找其他裙子穿。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几条现如今他穿起来不费力的,于是干脆拉出之前端琰给自己准备的那条粉色裙子。
既然没得选,那干脆就顺着端琰的喜好来,毕竟任务还是要做的,好感值再不想刷也是要刷的。
在他还是个男人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女朋友穿上自己买的衣服如果显得很漂亮时,他会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当时的自己也不见得对当时的女朋友有多喜欢,但看到对方靓丽的身影时还是会忍不住怦然心动那么一下。
陈月洲这么说服着自己,勉强穿好了裙子,规规矩矩扎好了发带,还顺带着给自己涂了个防晒并擦了些水红色的口红。
之后走到客厅,此时端琰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沙发上,灰t黑裤,看到陈月洲这身装扮,他微微皱了下眉,对着陈月洲招了下手:“你过来。”
陈月洲一脸莫名其妙地走过去,手腕被端琰轻轻一拉,他整个人坐在了对方的怀里,身体被对方的气息包裹了起来。
紧接着,后背传来拉链滑动的声音,裙子从他的肩头滑落。
陈月洲一惊,正打算开口时,后背传来一抹凉意。
他微微侧头,是云南白药的喷雾。
“你……你都看到了啊……我没涂后背……”陈月洲收回视线,结结巴巴道。
端琰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喷着药。
药物喷出来的时候是冰凉的,而端琰的指腹是温热的,他按揉的力道很弱,却有充足的存在感。
他的指尖在后背游走的时候,陈月洲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仿佛也在身上游走,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让人觉得全身都有一种挠挠的感觉。
怎么说呢,就好像有个大xiong萌妹在给男版的自己捏肩时候,自己要ying不硬,仿佛还差点火候但又有所动容的感觉……
陈月洲顿时摇了摇头:不,稳住,快稳住,涂抹个云南白药而已,人家又没对自己干什么,要不要这么入戏?
“陈月洲。”就在这时,端琰在他耳侧道。
“啊?”陈月洲顿时打了个机灵。
“痛了就说,没必要忍着。”端琰放下喷雾,替陈月洲拉好拉链,之后理了理他后方的头发,替他将蝴蝶结戴好。
“哦……”陈月洲尬笑两声。
“我去取车,你穿好鞋慢慢下来。”端琰说着将陈月洲轻轻抱起放在一旁,起身抓起玄关处的钥匙先一步出了门。
望着端琰消失的背影,陈月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涌上心头。
怎么说呢,这股情绪怎么形容呢?
他想了想。
对了,就像是……刚刚继承王位的血统不正的小皇帝的心情。
由于血统不正,没有亲信愿意为自己卖力,又在朝中没有根基,朝野之外还有蛮族觊觎自己的性命,于是乎不得不依附于位高权重的丞相,丞相表面对自己毕恭毕敬,但其实动不动给自己来个下马威,自己心里也清楚丞相并不是完全忠于自己,所以总担心丞相要造反,可自己不但斗不过丞相也斗不过蛮族,还对丞相有点不该有的小心思……
“啊……头疼……”
陈月洲烦躁地起立去穿鞋,穿好之后边向外走边揉着太阳穴:“还好我手头有赔的那五十万,实在不行干脆飞到什么地方去避避难吧,这皇帝我暂时不当了还不行吗……”
慢悠悠乘坐电梯来到停车场,端琰已经将车子停在了距离电梯出口最近的位置,陈月洲跳上车后,想了一下对端琰道:“哦对了,最近天气有点热,我要买点新的护肤品,不要去电子商城了,我们直接去百货商厦吧。”
端琰点头,给导航定下新的定位。
这时,手机响了一下,端琰低头扫了眼,陈月洲在一旁又补了句:“还有,以后基础配件的购买请交给我,住你家已经给你添麻烦了,我能出力的地方我会尽量出力。”
——毕竟,软弱的皇帝还是得给自己留点面子和说话资格的。
当年和李薇谈恋爱虽然都是花李薇的钱,但那是因为自己比李薇社会地位高,再怎么花她的钱,都不担心她造反。
那时候他和李薇的关系,就像是手握50万大军的皇帝和手握5万大军的将军一样,皇帝想怎么对待将军,将军都得挨着,毕竟对方干不过自己。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位端丞相可是手握八百万大军士和两艘辽宁舰……他倒是想花端琰的钱啊,但完全干不过啊,所以只能通过付出一定的消费力来换得一席发言权。
听到陈月洲的话,端琰重新握向方向盘的手一顿。
片刻后,仿佛漫不经心地随口道:“你很有钱?”
陈月洲尬笑两声:“我能有什么钱,不就是崔初原的那么点补偿款吗……以后等那两个小鬼开学了……我还得付学费呢……”
提起付学费,陈月洲就又不开心。
其实按道理来讲,陈语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完完全全让陈语轩那丫头自生自灭。
可问题就在于,陈语轩太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