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洲抬头看了看在本子上认认真真写写画画的诗三:“所以你现在就开始准备考研了?”
诗三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不,我在写演讲稿。”
陈月洲本能问:“什么内容?”
“关于流浪狗、流浪猫的绝育、配种和安置优化解决方案。”
陈月洲:“……”
啥?
啥玩意?
诗三不以为意地翻着手中的文献和资料:“北川虽然对猫猫狗狗管理挺严格的,但是小型犬和小型猫……特别是小型犬的管理依旧不到位,流浪猫和流浪狗问题依旧很严重,而且没有对应法律,扑杀野猫野狗又会被爱狗爱猫协会拦截,这方面管理挺困难的……”
她道:“所以,北川城市管理局把这样的提案课题交给了我们学校和北川农业大学,希望我们对此进行讨论,做一个小型意见提案出来,目前科斯莱宠物基地给这个项目投资了不少……提案成功了不但猫猫狗狗有了去处,也能多一笔零花钱,最关键的是科斯莱会愿意把我们学校的兽医学实验基地作为试验点投资……”
她指着手中的资料:“我的前辈们都参与了这次提案,我做为方案的演讲员,要应对提出的各种问题进行随机应答。”
陈月洲:“……”
难怪他觉得诗三和安汐羊有种莫名的相似感……
这个诗三……还真是涉猎范围广泛,已经是那么多个社团的正选成员了,还有什么她不感兴趣、不想去做的事情吗?
“你加入那么多社团,你不累吗?”陈月洲本能问。
诗三没有正面回答陈月洲的话,而是扫了眼他道,“你为什么想读我们学校?”
陈月洲:“……”
被这么一问,连他自己都有些迷茫了。
对啊,为什么要考北医?
如果是为了让这幅身体走上人生巅峰,考学的确是最保险的选择,可是……其实别的学校也可以选啊?
是因为人本能地都会顺着自己熟悉的道路前进吗?
诗三见陈月洲答不上来,也不强求:“老师说,一般考研的人分为六种:工作不顺为了获得好工作的,不想面对社会还想继续躲学校的,不知道该干什么大家都考所以考了的,有一个名校梦所以一定要上名校的,专业不得不考研所以就考了的,有未完成的理想要实现的。”
她道:“你是哪个?”
陈月洲想了下,也不避讳,正面回答:“当然是工作不顺利为了获得好的工作,缺钱……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虽然一直以来都是个无比务实向钱看的人,可是他却说不出自己就是完完全全为了钱在奋斗这样的理由。
总觉得说出这样答案的那一瞬间,他的人生有某样明明还存在的东西……就这样被无情地否定掉了。
“为了工作和钱啊……”诗三想了想,起身走到隔壁的书架翻了翻,取下一本包着书皮的书本放在陈月洲面前,“看看吧。”
陈月洲翻开,发现是一本全北川各个医科大学的专业指南。
他顿时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意思?”
“不要误会。”诗三道,“北川纯医学类大学9所,综合院校含有医学院的大学共5所,有硕士点的大学共12所,博士点的7所……每个学校都有每个学校的优势,如果纯粹是为了钱,北医目前性价比不高,略次一个层级的学校的热门专业更适合你——比如北川师范大学的医学院里面的医学心理学专业,专业热门,不要求临床本科,难度稍低,就业极易,有签约医药公司、医院和学校。”
诗三道:“你现在是缺钱的阶段,迅速进入一个能让你就业方向稳定的学校是你的需求关键,等到你到了一个稳定的环境中后,你会慢慢沉淀下来。到那个时候,但凡你对人生还有除了金钱之外还有多一缕的理想追求……欢迎你博士来北医就读。”
陈月洲有些意外地看向诗三:“我还以为你也会劝我踏踏实实学一门手艺,或者老老实实从基层做起,指不定三十岁的时候能月薪五万,毕竟大多数人都这么说。”
诗三笑:“我不会劝人割断自己的路,你还年轻,也不像是个把金钱当作唯一追求的人,所以我希望给你更多的路作为参考,大学不光是一个为将来工作积累知识的地方,它是一所平台,平台的高度决定了你理想的高度。”
她道:“比如,你想要摘星星——如果你是在普通双非学校,没有天文系,没有足够的师资力量,没有丰富的天文设备,没有大量的文献,没有充满影响力的教授和老师,没有天文相关的企业递来的橄榄枝,没有国家的资源扶持和社会的资源补助……想做的一切,都不会有物质资源的支撑,因为投资者是不会在没有商机的事物和人身上投资资本的。这个时候,平台过低,“摘星星”就是无法触碰的梦想。”
她道:“但如果是在北大……我记得北大他们有天文系,有足够的师资力量,有丰富的天文设备,有大量的文献,有充满影响力的教授和老师,遍地都是天文相关的企业递来的橄榄枝,有数不尽的国家资源扶持和社会资源补助……想要的一切,只要听起来有一丝商机,投资者就会将资本投放进来。”
陈月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诗三继续道:“所谓‘物质资源的聚集化效应’,就是说越是资源聚集化的地方,越是受人肯定,越是会有更多人的投放资源进来。这个时候,平台过高,“摘星星”就成为可以触碰的理想。”
她道:“在一个较低的平台上,眼前的苟且就是眼前的苟且,诗与远方就是诗与远方——生活就是生活,理想就是理想。他们极难有所交集,就像两条平行线,钱和梦想,总得做出割舍,在里面选一个。
而在名校的平台上,眼前的苟且依旧是眼前的苟且,诗与远方还是诗与远方——可是,生活和理想有了交集。只要对自己的理想够努力,理想就能够化为现实,不需要做出太多的割舍,就能一并前进。”
她道:“毕竟,世界本身就是由小部分不切实际却有实力的人的幻想所推动向前的,不是吗?”
陈月洲:“……你挺能说啊。”
诗三又笑了:“我一直觉得,每个人最大的幸福不是这个月挣了多少钱,而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还获得了一定的金钱。我们再也不需要为了现实而去割舍梦想,因为梦想会替我们的现实保驾护航……而名校,就是这么个年轻的时候就能够伸手触及到的平台,只要你足够努力。”
诗三微笑:“你应该和我年纪差不多,还年轻,有些牌可以放到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打,没必要一出场就丢出来给自己一个定局……多去挖掘挖掘自己的兴趣、能力的极限和给自己人生更多可能和机会,不好吗?你不觉得世界上最难过的事情,就是有一天发现自己只有在开工资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工作是有意义的……这很让人绝望不是吗?”
陈月洲:“……”
他默默地戳了戳478:“……任务里说不能对付她是吧?”
478翻了翻档案:【没错,按照世界线的推定,诗三在绝大多数世界线中都会成为影响力极强的大人物,属于你想破坏也破坏不了的人物,怎么了?】
“不,没什么。”陈月洲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姑娘。
他终于理解诗三给人的那种和安汐羊类似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是安汐羊的2.0,高阶段稳定正式版。
她可能没有安汐羊在某一方面那么天才,但能作为那么多社团的正选社员绝对也是个人才。
与之相对的,她摒弃了安汐羊性格中太过于幼稚和偏执那一面,却完全没有落俗。
这时,有脚步声向二人靠近,陈月洲一扭头,正看见苏夏娅高瘦笔挺的身姿。
她穿着件女士白衬衣,打着领带,下身是高腰黑牛仔裤,配着一双漆皮高跟鞋,胸前大大的纪律部徽章尤为显眼。
纪律部,简单点来讲就是学校的风纪委员组织,是学生会的重要组成部门,负责管理学生早读、自习、考勤和集会,并担任活动安保与仪容检查。
“晨会结束了?”诗三随口问。
“嗯,最近事情太多,几个院的纪律部总出事,我这边根本忙不过来。”苏夏娅伸手扯掉领带,视线划过陈月洲,落在诗三的脸上,“演讲稿怎么样了?”
“没问题。”诗三道,“我和桥诗安还有罗敏学姐对过一遍了,不过我现在还想再看看之前的管理条例,确保万无一失,免得输给农大。”
苏夏娅闻声看向诗三的双眼——
黑眼圈很重,再加上那道浅浅的伤疤,看起来十分憔悴。
“诗三,你休息吧,今天剩下的课我会帮你把考勤填满的,不会影响学分。”苏夏娅有些心疼道,“好好睡一觉,才能出个好结果不是吗?”
“不用了,我没事的……”
“怎么没事了?”苏夏娅一把抓住诗三的胳膊,“现在回去休息,立刻。”
见苏夏娅态度坚决,诗三也不想正面冲撞,她点点头,收拾了桌子上的书放进小包里。
“我送你回去。”苏夏娅紧随其后。
“不用了。”诗三摇了摇头,“你不是九点还要去北区开会吗?现在已经八点四十了,你可是纪律部的部长,自己不遵守纪律没问题吗?”
“……好吧。”苏夏娅点了点头,“那我先过去,你自己慢慢回去,我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嗯。”诗三背起小挎包,“我去上个卫生间,你先走吧。”
诗三朝女厕的方向走后,苏夏娅大跨步离开,陈月洲继续埋头看自己的书。
然而,三分钟后,诗三重新出现在了桌子前,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和资料,又从旁边的书架上取下自己刚才在看的资料。
陈月洲顿时露出好奇的目光看向诗三。
诗三见状,对陈月洲顿时露出有些调皮的笑容,伸出纤细的手指摆出“嘘”的动作,俏皮地挤了下眼睛:“不要告诉她。”
之后重回到座位上,认认真真地看讲稿。
陈月洲自备了零食,从早上七点一直坐到天边一片橘红色的暗光;而诗三,除了中途偷偷摸摸地去厕所潜伏了两次躲避纪律部的人外,全程都认认真真坐在座位上看书,陈月洲开始收拾书包时,诗三还在埋头看书。
“不走吗?”陈月洲扫了眼窗外,“一天没吃饭,都饭点了,不饿吗?”
“这么说起来……”诗三抬头看向陈月洲,“是有点饿了,不过还有点内容要看,你先走吧。”
陈月洲点了下头,背着包离开。
之后的两天,陈月洲早上出现在图书馆的时候,诗三就已经坐在那里了;陈月洲走的时候,诗三还坐在那里看书。
每天有所变化的大概只有诗三身上不断变化的豪华lo裙。
直到第三天,下午五点左右,陈月洲收到了赵可发来的入学档案。
他装模作样地用手机和赵可卿卿我我腻歪了一会儿,收起手机的时候,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女孩在打瞌睡。
诗三今天穿的是一件黑棕色的lo裙,里面是黑棕色的吊带裙配浅粉色的丝带,上身是个套头小斗篷,圆润的娃娃领配白蕾丝,上面绣着金色的十字架。
她的发色很配合她身上裙子,已经染成了亚麻棕色,头上戴着裙子同款的十字架发带。
她打盹的时候双眼微微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微颤,一张白皙的小脸没有血色,看起来十分虚弱,但又和这条裙子的风格显得极为搭配,就像是受了伤的傀儡娃娃。
陈月洲扫了眼她怀中厚厚的书籍,想了想,将自己包上挂着的装死兔取了下来,轻轻垫在诗三的下巴处。
感受到毛茸茸的诗三在睡梦中仿佛找到了一处栖息之所,顿时双手紧紧托着装死兔,安然进入了梦乡。
又看了一个小时左右的书,陈月洲见诗三还没有醒来,就写了张纸条:[演讲加油,兔子送你了。]
之后,他伸了个懒腰打车回大院。
朝九晚五的齐巧姗已经下班回家,正坐在客厅里一边敷面膜一边吹空调,见到陈月洲回来,顿时迎上来岔岔不平道:“小洲啊,你是不知道,现在私企真的是越来越过分了。”
陈月洲一边洗脸一边听她说话:“怎么了?”
“我这个工作虽然是私企,但是率属于北城区管委会管理,也算是跟国企挂钩一点点吧?”她道,“虽然工资很低,但是工作轻松,而且下午四点后基本就没事做了,我公公婆婆就是看中这一点,所以才让我来这里上班……”
“然后?”
齐巧姗叹气:“然后啊,最近市上有领导来查,我们现在根本不让三点下班了,我的天啊,我得从下午三点一直在办公室坐到六点整理文件,你知道六点下班刚好是下班高峰期,每天回来一身汗……”
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一个月才发四千块钱,人生全都耗在工作上了,我有这时间做什么不好啊?”
陈月洲:“那你找个别的事情做啊?凌肃越不是很支持你有自己的事业吗?”
“可是……”齐巧姗叹气,“可是我又什么都不会,我能干什么啊……”
“你不是学翻译的吗?”陈月洲洗完脸给自己擦了些面霜。
“我多久没看书了,早忘了……”齐巧姗瘪瘪嘴。
“那你加入汉化组或者字幕组实习找找感觉,反正你上班也不是很忙,权当练习了。”
“汉化组又没有钱……”
陈月洲不由扭头看齐巧姗:“……大姐,你的能力和你的薪水是挂钩的,你得一步一步来啊?”
“可是主播行业,那些主播有拿那个薪水的资格吗?他们贡献能和中科院比吗?”
“……”
齐巧姗一听长叹一声:“唉……其实我就直白跟你说了吧……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我又不是我同学那群房奴或者租房户,每个月还要还房贷、要交房租这些的……我每个月赚多少,多少就是我的零用钱,这么算下来他们月收入一万多的人和我实际上的开销是相同的,甚至比我还少。”
齐巧姗说着算了起来:“我同学考研读了上外,现在在一家翻译公司,一个月薪水一万五吧?但是她没房啊,和人合租,每个月房租物业垃圾费乱七八糟下来就六千,吃饭一个月三千只能吃个饱而已,就她自己说,每个月真真正正她能花的钱只有三四千,和我其实是一样的……她都不急,我一个有房的人急什么呢?”
她说着还急忙补充了句:“而且我现在是备孕状态,万一现在突然怀孕了,那肯定是没法工作的……我,算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再过两天我爸妈要过来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接机啊?”
陈月洲看了眼齐巧姗,轻轻应了声,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