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凌轻手轻脚地跟了进去,掩上门,远远地在桌边坐下,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日头渐升,地上的窗影缩成了一个短方。阿凌枯坐了将近一个时辰,只觉腿上发麻,却也不敢起身活动。床上的人突然翻了个身,脸向外转来。阿凌赶紧收回目光,低头死死地盯着地下。
“地上有宝贝?”千寻已经醒来,在床上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阿凌抬眼怯怯地看他,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床上的人似乎并不打算起身,只在枕上歪头看着他须臾,语气忽正经了起来,“我问你最后一次,到了临川,要把你送去谁府上?”
阿凌瞪着盈盈的双目,动了动唇,似想到了什么委屈的事,眼圈一红,带了些哭腔地嗫喏道:“我……我真的不知道。”
千寻有些泄气,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想起了那个白费功夫的雨夜。
斑斓菇,一种极毒的菌类,也是极好的药材。只在炎夏雷雨后的半个时辰,在百年龙血木朽后的藤蔓边生长。那日,她在雨里候了整整一夜,才见到了一棵拇指大小的。不过是脱下蓑衣的功夫,这金贵的斑斓菇便被这从天而降的母子二人压在了身下。菌丝断了,金贵的毒蘑菇瞬间枯萎,须臾间就不见了踪影。而那女子竟还活着,躺了半晌才睁眼,刚要开口就吐了许多的血,气若游丝间只说出了几个字:“临川……救他……”
之后,女人潇洒地咽气了。她怀里爬出了一个孩子,颤声唤她“娘”,一双小手摸着女人带血的脸,眼里的泪像珠子般坠落。惊悸而柔软的声音,凄惨而稚嫩的呜咽,还有那不明不白的托付。
好人难做,蹙眉易老。千寻发现,自那夜她将这孩子敲晕了提走,自己已不知多少次蹙眉伤神了。
又叹了一口气,千寻坐起身,向他招了招手。阿凌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床边,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乖巧地将袖子卷起。
把脉、开药、解毒,这些千寻都很在行。白谡这些年来可谓是一个尽心尽责的师父,从药理到针灸,大小病症,内伤外创,医法一应俱全。涵渊谷中用来练习解剖的禽兽已堆出了十多个冢来。
转念间,千寻已给他全身检查了一遍,估摸着寒毒应是压制住了,只等舒伦山雪莲的花期一到,便能彻底根治了。
她将那女人临终的托付算成了两条:一,送他去临川,二,救他。目前第二条一个月后就能完成,但偌大的临川,她总不能把他丢进地界就转身走人吧。“嗯,其实这也是个办法。”千寻若有所思地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张黑色的硬纸笺,捏在指间随意把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