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那天,恭王和“世子”亲自领了来自汴都的赏赐,向官家谢恩。而真正的世子却早早缩在王府后的家庙里,准备她自己的笄礼。
按照大魏的礼法,女子笄礼应由嫡母亲手操持,需赞礼一人,正宾一人,赞者一人,摈者一人,执事三人。可王妃已去世多年,秦蔚的笄礼便只好自己准备了。此外,正宾人须得是德才兼具的夫人,而秦蔚她爹恭王是个老鳏夫,王府里找不出够身份给秦蔚梳头加笄的人,秦蔚索性去了沈府请沈夫人来做自己笄礼的正宾。正好沈礼策在家,而秦蔚正愁没找到主持笄礼的赞礼,便也把他拉上了。
沈夫人不敢给定赞者,秦蔚便指了照顾她起居的红果来做赞者,红果起先还因为自己是奴婢不肯答应,奈何秦蔚连劝带吓,只好勉勉强强答应了。至于捧称着发笄、发簪、钗冠三个大盘的执事,秦蔚懒得找别人了,图方便地将这差使交给路春永、晏楚之、沈宿三人。
听闻世子殿下这荒唐的决定,路春永只含笑不语,沈宿也没说什么,唯独晏楚之把头摇成拨浪鼓,像个古板的老学究般道:“不妥,不妥……”
要不怎么说世子爷是个混蛋呢,听他念叨了两句,秦蔚杵着腮冲他挑眉道:“不妥?我觉着只要知了你换身裙装,就没什么不妥的。”
晏楚之也闭嘴了。
笄礼讲究三加三拜,秦蔚每一“加”所需的笄簪钗冠都是王妃在世时就为她备好的,所需三套礼服则是恭王请了十七位顶尖的粤绣高手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制成的。
她的至亲,无论是在世的那个,还是早早辞世的那个,都用了相似的方式来表达对他们唯一的女儿的重视。
秦蔚沐浴后散着头发披了一身缁朱两色采衣坐在东房等待。待笄礼开始,她走出东房,至场地中,面向南,向在场众人作揖,然后面向西正坐。
初加笄,秦蔚面向东正坐。沈夫人高声吟颂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随后跪坐,为秦蔚梳头加笄。秦蔚起身向众人再作揖,回到东房,由红果接过素衣襦裙拿进东房为她换上。
穿好襦裙出门,秦蔚向端坐在主位上的恭王与恭王身旁的王妃灵牌跪拜,谢父母养育之恩。
二加,戴发钗,换曲裾深衣。秦蔚拜正宾沈夫人,表达对母亲旧友的尊敬。
三加,佩钗冠,着大袖长裙。秦蔚拜家庙,感念祖宗血脉传承。
置醴醮子之后便是为秦蔚取字。早些日子秦蔚缠着恭王要他好好给自己取个小字,恭王面上不应,回了念庭居后却翻出一堆积灰多年的书,一字一词对照着给女儿想小字,想好了一个,便抬头问问墙上挂的王妃画像:“给蔚儿取这个好不好?”
画中人含笑。
沈夫人自托盘中挑出一枚玉牌,仔细看了上面的字,微笑着对秦蔚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昭告尔字。爰字孔嘉,髦士攸宜。宜之于假,永受保之,曰燕燕。”
秦蔚嘴角抽了抽,有些艰难地将那两个字吐出来:“燕燕虽不敏,敢不夙夜祗奉。”
一旁候着的几人皆是一脸菜色。世子爷和这个字,实在是……太不搭调了。
恭王在一旁自以为寓意很好,《燕燕》出自《邶风》,是一首讲送嫁的诗,表达了自己对女儿能有一日好好嫁人的期望……只是他不知道这诗虽赞颂了女子美好的品德,而送嫁的双方却是兄妹。
就恭王千岁这水平,秦蔚实在不知道她娘在世时怎么忍受她爹的。
取了字,及笄者须得跪听父母教诲。可世子爷刚被亲爹起个这么个字,心里恼火,直接起身道谢过宾客——这便算是礼成了。
恭王殿下自始至终没明白秦蔚莫名其妙发什么火。
夜来,上了年纪的都去休息去了,只剩下三四个年轻人还在院子里闲逛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