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到处都是血,树上是血,地上是血……就连最后一个站着的人,她身上也全是血……
随秦蔚上山的有六十玄甲,还有没有活着的说不准,反正眼下没一个站着的,而这一地的尸体,少说也有三四百……
秦蔚不是躲在近卫背后什么都不作为的闲散贵人,她是手握兵刃就会发疯的疯子,她心里有太多的不平、太多的愤怒、太多的怨恨,只要她挥出了第一刀,她的刀不见血就不会入鞘。
她从一开始杀到最后,护卫她的玄甲一个个倒下。她杀了多少人?十人,二十人,三十人……还是上百人?
她下个月才满十五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而她却将自己浸没血水里,将所有阻碍她的人的骨肉拆解,组成自己血腥的无坚不摧的盔甲。
没有人问过她为什么要让自己成为这样一个人,没有人关注她心里是否藏着恐惧与悲伤,没有人与她相互扶持风雨兼程,更没有人帮她扛一扛那对姑娘家来说过于沉重的担子……她生来处在高位,自懂事起就在黑暗里踽踽独行,就连她的父亲恭王也同其他人一道旁观她一步一步走向带血的王座。何况在她要走的路上,还有数不尽的人在阻挠她。
她活得太苦了。
虽说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苦,不到感同身受那一步,旁人大抵是不知道何为切肤之痛的,可秦蔚……沈宿只是亲眼看见她孤身一人站在风雨交加之中,就感到同情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坚定不移地辖制王权,似乎对她太过残忍了些。
沈宿不知道即将及笄的女孩子该是什么样的,但他知道,她们绝对不会像秦蔚这样满身是血地站在雨中泥地里以刀杵地,一动不动,仿若失去引线牵引的傀儡娃娃。遑论她的刀还稳稳钉穿一个“桩子”的胸膛。
踩过一个接一个掺了血的水坑,沈宿停在秦蔚面前,躬身轻声道:“殿下。”
秦蔚却好像没听见他的声音,始终呆愣愣地垂眼看着手中的刀,连眼睫都没颤上一颤。
他稍稍提高的音量,语气仍然温和:“殿下,醒醒神,该回了。”
秦蔚还是一动不动。
他握住她按在刀柄的手:“殿下!”
秦蔚这才像梦中惊醒一般颤了一下,看着护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再缓缓抬头看他,良久,她声音沙哑道:“沈宿?”
他松了一口气,温和道:“是我。”
秦蔚缓缓舒了一口气,哑声道:“走吧……”
她往前迈了小半步,却脚下拌蒜,差点跪倒在地……幸好被沈宿扶住了。
她踉跄得突然,一头撞在赤甲上,疼得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稍稍放松下来抓着他的胳膊,额头抵在他肩膀,小声抽着气骂道:“疼死了我了,你他娘的不会轻点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