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林涛波澜起(二)

昨日服侍世子的一等大丫鬟红果姑娘去请他时,他还在菜地里忙活,为春来播种做准备。听红果说世子要带他同行前往镇山大营时,他还颇有些心不在焉地一眼一眼瞟着自己的菜地。

末了,他才取水来洗去自己身上沾的泥,喃喃道:“瑞雪兆丰年,今年秋天该有个好收成吧。”

红果笑容可掬道:“先生可是牵挂您的菜地?您放心,奴婢会帮您看好的,保证您回来时收成不少!”

路春永微笑着起身作揖:“麻烦姑娘了。”

说完他就上了世子殿下让人给他备好的马车,晚世子一步来到镇山大营,正好没看见今晨营门前热闹。可不妨他从秦蔚原原本本的复述里听出点别的什么东西。

世子爷说完了就杵着那儿不知在想什么,路春永喝完半杯茶才悠悠开口:“这事听起来不像吴将军一个人的手笔。”

秦蔚听出他话里有话,瞥了他一眼:“你叔父又跟在里面当搅屎棍?”

路春永颔首。秦蔚没有说话,只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椅子把手。

路春永道:“路某久不理事,也不知晏先生是否与殿下说过如今的形势,但是不得不提醒殿下一句——抽身趁早。”

秦蔚眉尖一跳:“哦?”

路春永道:“殿下的不平馆是仿着王爷当年的三百智囊建的,如今只收入能用的七十九人,却有过半难以望其项背,虽说有年纪阅历等限制,但殿下若要与那群老头掰腕子,这些人就太过累赘了。此外,吴饮侦与曹习保等人不同,殿下惯用的手段使在他身上没用,反倒会挫了殿下的锐气,亦不妥。”

他这不行那不行地说了一通,却丝毫没提“抽身趁早”是什么意思。秦蔚是个聪明人,心思一转就知道他这是要给自己指另一条道。

路春永道:“王爷出身行伍,当年跟随高祖南征北战一路杀进洛阳,三十万大军都是血汗里练出来的,对王爷敬若神明。可经这些年月改换,大军虽越发强横,人眼中就不止一个秦氏恭王了。岭南这些年无甚磨刀子的外敌,仅有小批流寇作乱,很快就被镇压,都无需过王爷眼的,人们便只记三军将领的脸,不识王爷真容了……”

秦蔚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我若要收拢军权,不一定非得经将领的手,从下面开始收拢军心,使军心归我也是一样的?”

路春永微笑:“一样,也不一样。士兵的忠心可比将领的忠心值钱多了。如今不同于那兵荒马乱的年间了,若要殿下像王爷那般在战场上练出一批忠心耿耿铁骑是不可能的,殿下不如抽身换条路子?”

秦蔚道:“先生请说。”

路春永侃侃而谈:“路某也不过有个浅薄的构想,回去后还请殿下与晏先生细细商议——殿下这趟,少说要在镇山大营待上三五个月,如此短的时间里要让赤虎士兵完全改变对殿下的看法是不可能,殿下需用些怀柔手段,给他们留个您本人其实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差的映象即可。三年前,殿下为保命保岭南安稳,自污名声,放浪形骸,乃时宜之举,如今殿下已无性命之忧,不如在回去后来个‘浪子回头’,再借不平馆能人异士之手扭转民间风评,好歹把个‘纨绔’的大帽摘了。如今三军士兵多岭南本地人,他们自己在军中见过殿下,轮休回家时又能在坊间听闻殿下转好的名声,自然能将‘虎父无犬子’的念头根植心中。只不过这个度须得好好把握,缺一分扎根不深,多一分又显得太假,平白惹人怀疑。”

秦蔚自个儿想了一会儿,觉得大致可行,但也有疑:“先生可知道如今渗入岭南的‘桩子’越来越多,越来越难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