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年夜饭,沈夫人与沈媛自觉回房休息,不打扰沈礼策与秦蔚谈事。
秦蔚饭后一杯茶刚喝了一口,便有黑甲人敲门请示道:“世子殿下。”
她放好杯子:“进。”
黑甲人拱手道:“殿下,人处置好了。”
秦蔚挥手示意他退下。门合上,她瞥了沈礼策一眼,虚情假意道:“不好意思了,沈叔叔。”
沈礼策哭笑不得:“殿下快别演了,不过两个下人……话说回来,殿下下次来能低调些么?逢年过节的,杀人不太好。”
秦蔚笑道:“沈叔叔,你这可为难本世子了,岭南不知埋了多少清榻司的‘桩子’,本世子只想要自己这条小命,可顾不上别人的命。”
沈礼策颔首:“上次下官给殿下的册子……殿下都处置好了?”
秦蔚食指在桌沿敲了敲:“漏了一个。年前我亲自去的高凉郡。”
沈礼策讶然:“那为何?”
秦蔚无奈地笑了笑:“雪漭与赤虎演兵,一队雪漭被打得屁滚尿流,就差跑进长坡城里哭爹喊娘了。我带人追到城外十里,恰好碰上那一队怂包,‘桩子’趁乱跑了。”
沈礼策开了个玩笑:“殿下没当场砍了他们?”
秦蔚摇头:“当时想砍来着,忍下来了。”
他们讲话声音并未刻意压低,屋外守着的黑甲听着,一时心惊一时欣慰。
都是狠人啊……
秦蔚喝了口茶,接着道:“有个愣头愣脑的小子,估摸是个新兵,我带人奔马而过时,他一边被打一边还冲我喊‘公子小心,你的马跑太快了’,说着他就被人掀下马了。我当时把刀按回去,就想,这小子挺傻挺没眼力见的,是个人才。”
沈礼策哈哈大笑:“殿下怎么他了?”
秦蔚道:“没怎么他,哦,对了,今天我还和曹伯去大营把他拎过来了。沈叔叔想瞧傻子么?”
沈礼策笑着摇头:“下官只管借地盘给殿下,多的不听、不看、不管。”
秦蔚对他的识时务很满意,但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真的不看?那小子的傻,真是生平罕见……”说着,她不知为何突然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微微笑着接上一句,“我们这些人,从骨到血都是冷的,难得见这么一个‘热腾腾’的活物,难怪觉得有趣了。”
沈礼策敛了圆滑的嘴脸,终于正色打量这个才十四岁的女孩儿。
秦蔚年纪不大,个头不高,站直了身量也就到恭王胸口,身材纤细却不纤弱,长了一张轮廓分明的北人脸——“北人南相”和“南人北相”都是人人皆知的富贵相。因得那比寻常人深邃些的轮廓,秦蔚寻常时候脸上都挂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笑意,显得人懒洋洋的,眉眼也不怎么锋利,而她不笑时,则显得面容如同刀刻,冷漠严肃,令人生畏。
或许是因为天潢贵胄,生来便身居高位,她极少展露自己真正的情绪,是个皮笑肉不笑的人精。说话时她分明还假笑着,可沈礼策却从她话里听出一丝真情实感的“羡慕”来。
若不是站在那个位置,莫说杀人,她恐怕会是连鸡都不敢杀的小姑娘吧。
沉默许久,沈礼策低声叹道:“殿下聪慧,下官没什么能指教的,但殿下既叫下官一声‘叔叔’,就容下官给殿下说道句废话——你年纪还小又是个姑娘家,现在扛的担子,你总有一天要卸下来,无论如何,你一定不要让自己‘冷个透’,得为将来打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