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一看,歌月就像是被点了哑穴般,将后半句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装作未识见人,抬腿就要跑,却被这人眼疾手快地拎起她的后衣领,提回眼前。
歌月这才老实站好,低头怯怯抬眼看着。
这人身着一身浅青色广袖长袍,以银色镂空长冠束发,背后的白发随风起舞,端的一身仙风道骨!
歌月碾着脚下的泥土,咬唇低低唤道:“爹爹。”
歌青山不语,略微皱着眉,伸手取下还粘在她头上的一根枯草,扑鼻而来的是满身酒气,他颇有些伤神道:“去偷喝酒了?好的不学,脏话倒学的顺口。”
歌月装傻充愣地望着歌青山:“爹爹这次出去云游给翩翩带了啥好东西回来没?”
歌青山当然不会就此被她糊了过去,和风书院院风宽松,向来没什么规章,不比其他书院条条禁令,院风森严,但这酒却是唯一无法触碰的红线!
歌青山随即严肃道:“翩翩,不要在这岔开话题!你……”
“啊,是院长回来啦!”
身后的关山雁已经追了上来,看着一身灰头土脸的歌月,瞬间明白了什么:“你就是刚才那个蹲在墙上偷听的人?”
歌月不悦地粗声反驳道:“什么偷听啊?我是正大光明地——嗝”
她张嘴打嗝后的酒气扑了老头子一脸,关山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抹了一把老脸,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你!你竟然还敢喝酒!!”
而后他转身向歌青山拱手施礼,拿出了教书育人的风范道:“禁酒令是和风书院唯一的院规,也是由院长您亲自定下的,歌月虽是您的儿子,但在下认为,应当一视同仁,不可破例!”
歌月双手捂脸,完了完了,这关夫子早就看自己很不爽了,但碍于和风书院本来就院风出奇的自由、奔放,毫无院规可言,一直找不到理由收拾自己,这下逮住肯定会新帐旧帐一起算了。
歌月透着指缝间瞥见歌青山询问的眼神,仿佛在说:你是不是又在关夫子的课堂上调皮了?
歌月忙摆了摆双手表示否认,眼神无比清澈、诚实: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这时耳旁却好死不死地又响起了关山雁的声音,这老头最喜欢告状,多年来真是一点未变。
只听他补充道:“而且令公子今日在课堂上还开小差去了,其后更是公然逃课,在下知道书院向来不对此设立什么规章制度,但是这尊师重道的理总该加以约束下吧。”
歌青山叹了口气,向关山雁回了礼,道:“是小儿顽劣了,还望夫子宽宏大量,莫要怪罪,这要打要罚全凭夫子之意。”
“爹!”
“你这性子是该好好收收了。”歌青山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看样子已经是打定主意不想再管她了。
歌月硬着头皮,只好换了副乖学生的嘴脸,“关夫子?”
“哼!先去湖边净下脸,给我滚回去把剩下课上完再收拾你!”
众少年们原本还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下看着关夫子回来了,又神色肃穆地盯着摆在案上的古琴,那样子,活像是在灵堂里守夜,不敢有半点马虎。
歌月跑到柳湖边蹲下,掬了几把清凉的湖水拍在脸上,顿时神清气爽了几分,酒醒了也不少,净完了脸便屁颠颠地跟在了关山雁后头。
隐在院外大榕树里的莫千邪将这场景收入眼底,好笑地摇了摇头,待二人走后,咕哝了句:“那臭小子弹的琴有这么好听么?每次都跟被勾了魂一样,这下被抓住了吧!”
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有一个红衣少年抱着两坛子酒悄悄下了树。
因歌月翘了课,所以柳湖旁没有她的琴案,她勾起唇角,想到了溜走的理由,脚底欢脱地往外跑:“关夫子,学生这就去取琴来。”
奈何关山雁很是不信任她:“你给我回来!等你取琴回来,天都黑了!”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继续道:“上次教习的音律只有楼无书记得最清,方才虽是被你打断,但已弹完了大半截,分毫未差,你就去挨着他坐下吧,好好学习学习别人是怎么上课的。”
歌月脚步微顿,不肯上前,虽是很喜欢听他弹琴,而且痴热程度连自己都感到诧异,因着这事还几乎从来没有缺过琴课。
但是一看到他那冷冰冰、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歌月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犯怵,不想上前自讨没趣。
见歌月没有上前的意思,关山雁也不急,一挥下摆坐在自己的琴案边,试了几个音,凉凉道:“你若再不好好听课,这饮酒之罚……”
“啊!你好啊!画君兄!”歌月急忙打断关山雁的话,很是识相地来到楼无书的琴案旁坐好,一副人畜无害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笑脸盈盈。
然而楼无书却是面无表情,沉默着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周围的气温连着陡降了好几度。
众少年们看着歌月一脸狗腿的模样,心中皆替她捏了把汗,只好默默安慰道:这大太阳的坐在冰块旁应该比较清凉吧……
关山雁见歌月乖乖坐下,这才继续上课,“卜相令,你来将刚刚楼无书剩下的一小段弹完。”
“啊?”着一身浅金色广袖服的学子一脸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