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琴被宫人引进了一座偏僻的宫室,旁边便是暗室,是犯错的宫人们被关禁闭之处。
弄琴在椅子边坐下,等待侍卫将一个个捆的严严实实的人押到她跟前,其中有宫女也有内监——侍卫属外廷,由太皇太后单独安排审问。总归,或是七夕宴前后因为某些原因恰在刺杀现场里外当差或徘徊的,又或是最近舌头过长、嚼着流言蜚语当下酒菜的。并不是很多,因为先有云珪逆案,又有贾敬落网,宫里整顿了好几回,清理了不少人。还有些无辜的,只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便被发配去了皇陵当差,与世隔绝。
剩下这几十个,匹夫无罪,怀着“皇室龌龊”,仅仅是“可能”,却成了隐患。皇家甚至怀疑其中依旧有漏网之鱼,此时正由二公主一一辨认。
因为,她的太子妃嫂子只说了这么一句:“挑出你觉得眼熟的人便是,尤其是黎樱受伤那夜,你见过的人。”
弄琴的脸很白,没什么血色,配着一向桀骜不驯的眼神,坐在阴暗的屋子里,孤零零的,有些阴沉,又有些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押送的侍卫皆是沉默,弄琴也沉默,看到个似曾相识的便伸出胳膊直挺挺的一指,侍卫便将之押送到另一间暗室——没被指认的,依旧押回原先的暗室。
一片凝滞之中,只有被押送、被指认的宫人偶尔发出几声冤枉的呼喊,天可怜见,太皇太后囫囵将人绑了便交给太子妃处置,却根本没告诉他们是因为什么!
弄琴的身后有一座木雕屏风,古朴沉重,其中镂空了一处苍翠老树,恰能让屏风后的人看清楚前面。室内昏暗又避光,前头的人倒是不易发现屏风之内还藏了几个人。
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尚宫局的老尚宫担忧地看着身侧的太子妃——这样,真能“指认”出来?
黛玉不说话,只是凝眸看着。又一个内监被押进门,看衣裳还有些品级,因此极为不忿地挣扎着,衣服上扭得都是皱褶,还大喊着:“为什么绑我,咱家可是、可是……”
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抬头看见了弄琴,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见了鬼似的,极为惊悚——而后,一直昂着的脑袋终于低了下来,垂头丧气着,跟条死狗似的彻底耷拉了下来。
弄琴不由皱眉头,她并不认识这个大太监。
屏风后的黛玉却轻轻叹息。看得出,这个太监“认”出了二公主,或者说,他终于觉察出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破事儿遭了这桩罪。
露馅了,也认命了。
竟然真的“指认”了出来,老尚宫提悬着的心终于放了出来,刚想说什么,便见太子妃摇了摇头,轻声道:“待全部审完。”
之后,又出了个见公主如见鬼的宫女,却没那太监那么乖巧,反应过来后立即涕泪横流指天画地:“奴婢什么都没说,那晚的事……奴婢若敢透露一字,便叫穿舌烂肚!”
这种赌咒发誓,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尚宫也不能分辨,黛玉也没说什么,幽幽叹了一声,转身去了两侧的暗室里,分别押着被弄琴指认和未指认之人。
黛玉待他们并无不同,命老尚宫去“宣旨”:“奉太皇太后之命,将你们调往皇陵。”
皇陵——是个比清静庵还沉寂的死地,同样是只能横着出来的地儿。
一时间,哭喊叫屈声一片,黛玉听着也觉不忍,咬了咬唇儿,缓缓接下:“除非,你们能指认出,究竟是何人再外散播谣言,污蔑黎县主名节。”
太监宫女们再次傻眼,然而皇陵的威胁就在脑袋上顶着,哪里容得着他们再三揣度?立即又一片吵吵嚷嚷,也不知道是坦白从宽还是胡乱攀扯,竟然又“交代”出来四五个,也都在叫着屈,直道“瞎说便叫奴婢烂了肠子”!
黛玉撇开眼儿,与老尚宫道:“将这几人,并着在二公主之前失仪的两个,全押入内宫司细审。至于其他人……暂且先关着,待此事完结再说。”
老尚宫终于忍不住发问:“太子妃,为何特意要请二公主来‘辨认’?”拿着皇陵的幌子威胁便是,不怕他们不说实话。
黛玉回身看着昏暗的宫室,正对上瘦弱小公主冷漠质疑的眼神。黛玉先是与小姑娘点了点头,而后才轻轻道:“或是我杞人忧天了,总想要确认一番,那些胡说之人,究竟知道多少‘真相’。”
究竟知不知道,此事与二公主有关、与太子有关、与太上皇有关……若是知道,为何不传个痛快;若是不知,瞎嚼舌头,有何益处?
最怕的还是,一年前的阴霾尚未结束,依然有流毒绵延至今。
……
内宫司审讯的结果很快便报回了黛玉处:那个太监私下与几位朝臣交好,一次筵席里喝高了,无意将七夕宫宴那场悄悄么么的搜宫当八卦讲了出去;宫女的哥哥是个小官,最擅钻营,总想方设法从妹子这儿打听宫里事来见风使舵,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便将黎樱受伤也打听了去。
其他几人的情形差不多,表面看来皆是荒诞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