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涯终于皱了皱眉——都是面熟的。
有官有将,皆被堵着嘴,露一副惊惶无措。大部分都在何致所列的名单之上,也有其他——刻薄成一张棺材板儿、被麻绳捆着怎么都像生殉的,曾经的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何致下意识地说出口:“难道他也是……”暗军?
云涯却截断,淡淡道:“他不是。只是受贾家所累。”
毒杀李纨使得李守中落了贾家一个大把柄,这次贾老太太想要算计黛玉,自然不会放过这霉催的亲家。做见不得人的事儿须得避着点儿,李守中正是乔装打扮去贾家时被暗军劫持的,其他书友正在看:。
一众官将皆被长刀架着脖颈,呜呜哀哀着不知是在呼救还是在哭求,弓手的笑容愈加放肆:“太子还不肯退兵?”
云涯沉默不语。
“看来,太子是打定了主意赶尽杀绝。”弓手冷笑,身后一个暗军手起刀落,李守中顿时人头落地,洒了满甲板的鲜血。
“太子……”连跟来的东宫属官都迟疑了,想劝——这些可都是朝廷命官!
云涯终于开口,却是冷笑:“孤有的是时间与你耗着,你不妨一个个慢慢杀,待你杀完了,孤再派人下水劫船,抓活的。”
弓手一滞,笑意褪去,森寒无比:“看来,太子是打定了主意、赶尽杀绝。”
云涯与之对视,一字一顿道:“所以,趁你还没死,告诉孤,贾敬在哪儿。”
“哈哈哈……”忽然又换为张狂的大笑,“首领不在此处,待我死之后,太子尽管去寻!”可就怕,太子没那个命了!
何致再也按捺不住,小声却急促无比:“太子,可让人下水夺船!”
云涯却斩钉截铁:“不可下水。”
……为何?
何致还没问出来,便听水底传来一阵轰轰声,好似藏着盘旋的漩涡,这是——“船底的阀门被打开了!”
这是河水倒灌入船的声音。
伴着轰隆之声越重,船上的哭叫越发惨烈。死亡逼近之感如此恐怖,几欲将人逼疯。
何致觉得自己不能理解:“难道他们想把自己淹死在河里?”眼看被精卫司围堵,毫无出路,便干脆求死?
云涯却低头:“没那么简单,你看水面。”
已被鲜血浸透的水面之上缓缓浮起了一层浑浊透明的东西,反着光,带着刺鼻的味道。
“是火油!”
“都退开!”云涯厉声下令,渡桥木栈与水相连,都会着火!
伴着禁卫飞速地向后涌退,伴着尖利如划破长空的惨叫,一道火星已从暗军船上落入水中,触碰到火油的一瞬间,红光炫目,灼热熏天。
一片火海,竟立于水面之上。天地不仁,无德无信义,竟连水火都乱了伦常。
云涯已经安全退到了高处,再看河道,一片火光漫天。暗军劫持的这艘船上大概也泼了火油,包裹着烧成了一团火球,连绵不断的惨叫、一道道黑影带着满身的火焰跌入水中,嘶啦嘶啦的声音里,不断传来皮肉焦灼的恶臭味道,几欲让人作呕。
火星四溅之间,船舷、栈板、栈栏……船上的,船下的,都在不断剥落,缓缓沉入闷得密不透风、封死了血腥味道的河水之中,却有不少或粘稠或干硬的黑色焦灼物,飘在水面上,与散落的肢体皮骨,继续受着烈火的煎熬。
暮色渐浓,夜色渐深,熊熊大火映得漆夜更沉、杀孽更甚。
云涯立在高处,脊背处是寒风,面对的却是灼热,人世多苦,冷暖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