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忽然,一道回报打断了禅思:“县主,来人了。”
“这么快,宝姐姐不会出事吧?”黛玉急了,几步向前冲去,牵得肩膀一痛,却又一愣:被两个侍卫挟持在手里的,不正是宝玉?
十六岁的宝玉,与前世自己看到最后时的模样,没什么区别。眼里没了神采,脸上总带愁容。
“县主,这位贾小公子似是认出了薛县主,薛县主怕他坏事,让属下先带他出来。”
侍卫压低声音的解释自然盖不过宝玉的呼喊:“林妹妹!”
有些声嘶力竭,带着满满的不敢相信。
曾有一世相知,黛玉怎会看不出宝玉的怀疑,抬起眼眸,维持着一派平静,与他对视,轻声却清晰地告知:“你没猜错,是我让宝姐姐假扮我,去看外祖母。”
暗暗的,纤细的十指早扣进了掌心,看得许檀皱眉不已,唯恐她加剧伤势。
“果然、果然……”宝玉得到答案,因早有怀疑并不觉得晴天霹雳,却更觉讽刺无比,“果然是世事无常、人世污浊,连林妹妹你也……”
也不诚,也不敬,也不孝,也不若芙蓉花仙般干净得近乎透明。
这样的话,这辈子也是第二次听。前一次,还是元春姐姐“绑架”她,她迎合公主被宝玉所见,宝玉道为权势所侮,可悲可叹。
黛玉沉默,她当然已经“污浊”了,沾染了这整个空巷的血污——或许更早,早在四年前哥哥入狱、她拿一堆药膳方子骗人的时候,或是更早,早在她带着“不想再哭死一次”的私心重新立于这个活生生的世界之时。
跟“通灵”的宝玉越行越远,终成陌路。
宝玉看着,悲戚着,却又笑着,由硬扯着嘴角到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上,黛玉吓得差点魂飞魄散,赶紧叫人:“快送他去看大夫!”
“小心!”许檀猛然将黛玉一扯,挡在身后,警惕地看着——两道乌风席卷而来,竟然毫无阻碍地冲破了侍卫的重重围堵,落于宝玉之侧,是一个癞头和尚、并着一个跛足道士。
“你们、你们是……”黛玉赫然想起来了,前世、最后、在渡口,就是这两个人带走了宝玉!
“蠢物!”癞头和尚大喝一声,宝玉赫然止住了笑,痴痴傻傻,如魔怔了一般,乖乖地跟在了僧道之后。
简直、简直就跟拍花子似的!
一众侍卫将黛玉与许檀团团围住,厉声问:“什么人装神弄鬼!”
跛足道士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只是看着被人围在中间的黛玉,长叹一声:“果然,已经渡不得了。”
“走罢,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眼见僧道二人便要带走宝玉,黛玉一咬牙,硬是喊出一句:“等等,现在他还不能跟你们走!”
“为何?”
想着前世最后,冰封雪裹的渡头里那道大红色的身影,黛玉也不知是心痛还是酸楚,或者两者皆有,却是越发的坚定:“他还未拜别父亲,未偿完一世养育之恩……他的祖母重病,他现在还不能出家!”
癞头和尚摇头:“既然绛珠还在意贾氏老妇,为何又施以李代桃僵之计?”
虽不知“绛珠”是什么意思,但黛玉明白,对方说的是自己。看着宝玉,心下竟然越发的澄澈通明,清晰如许:“穷困则独善其身,小富则兼济他人,通达则普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