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涯愣了一愣,忽然觉得好笑,问道:“你‘心疼’?”
黛玉再次咬牙:“不是说我!”现在说的是皇上!
云涯点头,却觉得更好笑:照黛玉这意思,他父皇也是……“心疼”他?
不至于吧?
最多就是郁闷点儿,觉得他实在不像是个儿子。
——皇帝陛下真是觉得,这不是在养儿子,而是花钱请了个幕僚,还兼任御史,时不时谏上一回,气得他肝儿疼。
这可叫人怎么办?云涯叹息,当初父皇过继他,只为备个继承人,哪知道现在又想过当爹的干瘾。他“卖身”的时候可没想过还有这一茬!为储君,他大概知道该如何做;可为人子……他五岁便双亲尽丧,甚至一屋子老仆全给拖出去斩了个干净,他哪里知道该如何“承欢膝下”。
黛玉昵他,鼓着腮儿,憋闷着又真心疼,还是忍不住替他出主意:“就照你说的,去撒个娇罢。”
云涯却皱眉,比刚刚还要纠结:“该如何……‘撒娇’?”
“不是现成的么,跟大公主学就行。”甭管本性是不是个疯丫头,会撒娇的女孩才受宠,黛玉亲见过,弄月那张嘴可甜,跟掺了蜜似的。
云涯想着弄月平时的做派,顿时牙都疼了:“她那样的,我学不来。”
有事相求时便一句句甜甜的“父皇”,横眉瞪眼时便毫不客气地改叫“五皇叔”,直把人憋闷得喘不上气来,却还没法跟她计较。
“那你就好好找件事儿,去请皇上指教。”父子父子,从来都是父教子。
云涯摇头:“你不知道,父皇反把一堆事甩给了我。”
黛玉蹙着眉,盯他,真想说一句“你傻啊”,却还是心疼得慌,咬着唇儿继续:“这有什么的!像我叔叔,哪次回来不扔一堆事给我哥哥;哥哥总偷懒,哪次不是撒泼打滚闹得欢?闹得厉害了,叔叔就捶他一顿,捶完了两人都跟没事似的,一个冷冰冰的继续甩事情,一个继续闹腾着惹是非。”
“这……”
“我哥哥一向无赖,若他有事求叔叔,立马直接找来,才不管他平时躲了多少懒。”黛玉捂着帕子忍笑,“哥哥说,叔叔拿他当儿子养,是在占他便宜,所以就该给他收拾烂摊子。”
咳咳,原来别人家的叔侄竟是这般相处的。
云涯觉得,自己的脸皮没那么厚,而且……自己能搞定的事儿,何必总麻烦别人?
世间总是一样米养百样人,云涯的境遇真与林霁风相似,皆生于“叛乱之家”,幼年丧父丧母,靠着叔叔养活,还都被叔叔逮着坑成了继承人;可行事又天差地别,一个以胡搅蛮缠寻情,一个以冷漠防备处世。
黛玉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从小到大,也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云涯给她的感觉便是“孤独”,真当自己是钢筋铁骨不怕坏的?纵是够聪明,也得防着天意;算着了时机又如何,没得却磋磨了人心。
云涯忽然笑了笑:“如你所说,这还真是个办法——真得多谢你这番‘心疼’。”
“我‘心疼’也是为我自己。我也不求你改。”黛玉咬着唇儿,抬眼看他,慢慢说着,“你是太子,总有你的考量。若我能帮你,我会尽力而为。”
“……”果然是做绝了,连心上人都惹得伤心,难怪父皇会有意为难又折腾。
云涯正想宽慰几句,却忽然发现黛玉手边的书上摊着一张字,不由拿了起来,正是那首《长相思》:
流水筹,断水谋,旱涝无常失渡头,惊伶雨夜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