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若繁复杂地看着多年未见的“师兄”,直言:“家父去后,师兄离开,去游历天下,算起来,有近十年未见了。”
不等云朔说什么,和尚、也就是赵蒲,忽然冷笑一声:“游历天下?呵,不过是找个破庙乖乖躲着,藏一条命而已。可没想到你竟然赶尽杀绝,杀我全家,又连夜派人烧寺,幸亏我会水,才偷偷从水渠里逃了,捡了一条命。”
“这么多年,你一直没放过,我东躲西藏,却也躲累了!正巧太医院四处为崔应明寻医问药,我干脆去揭了皇榜,想寻个面圣的机会,横竖一条命而已,丢了也不可惜。可是,我发现崔应明的药方被人动了手脚,所配的相冲之物,竟与你爹当年所教的一模一样。”
“揭皇榜?”萧若繁惊愕地看着他,终于明白——朝臣传言中,那个胆敢在京城之中行巫蛊的脑子不好的“神医和尚”,就是自己的师兄的赵蒲。
“揭了皇榜后,我才明白,根本没有机会面圣,而我又发现了你下毒,根本毫无活路。”说到这里,赵蒲挑眉,笑得阴森而诡异,“除了崔驸马,同样中毒的还有个卫若兰。你的两个家将日夜埋伏卫家之外,总归是死,我干脆先以这条命为祭,咒你生生世世永不安宁!”
萧若繁终于明白了:“你布下的那个巫蛊阵,根本不是找出为灾星,是为了诅咒我。”怪不得要烧一圈的小木人,只怕,那些木人身上写的都是自己的生辰八字,萧若繁想明白此间,冷笑一声,“你倒是说说,到底是哪两个家将埋伏在卫府外等着杀你?我又为何要杀你!而且,若我真想要你的命,为何放任你在大理寺里活到现在!”
“我没想到,巫蛊案竟然闹上天听,皇上亲笔判了我秋后问斩,令人严加看管,反而让你没了下手的机会。”赵蒲又冷笑一声,往外看去:禁卫又押了两个人进来,竟然是景襄侯府的武师,四十岁上下,都是萧父留下的心腹家臣。
说话的是云朔,依旧声音平平:“当年寺庙的那把火,还有对赵蒲的追杀,他们俩都承认了。还有,他二人也曾向大理寺打探消息。”
——什么?
萧若繁觉得这简直是白日见鬼,皱眉看向两个武师,可那二人皆是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他;萧若繁心中一凛,他定然没有派人追杀赵蒲,那么,恐怕是……
萧氏居高临下,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一切,好似受审的根本不是她本家唯一的嫡系传人;萧若繁也根本不去看太皇太后,暗暗握了握拳,微微平复了情绪,只看赵蒲:“我与你多年未见,难得有个‘叙旧’的机会,你想说什么,都说明白——不必藏着掖着!”
赵蒲不由眯起眼睛,心中冷笑:措手不及到这份儿,竟然还一脸的冷漠相,竟然不去问问真正的“罪魁祸首”……且看这般的硬骨头,到底能撑到几时!
“既然如此,萧侯爷,咱们重头说起。幸亏当年你爹、我‘师父’,死得够仓促,你忙着办丧事,才给了我逃跑的机会。”
“至于我为什么要跑?呵,你不必明知故问,我就是怕被灭口……呵呵,你爹当年那副墙头草的德行,还有阴险下作的手段,想想都让人恶心。”
“你说什么?”萧若繁的脸色极为难看,被人侮辱到亲爹头上,哪个男人能不动怒?
“呵呵,当年你爹先是依附前太子,不想被连累得丢了官,他那样钻营的人哪里甘心?这时,三皇子亲自为他批命,说他今后定会如鸿鹄展翅,又许他一份高官厚禄,他就跟哈巴狗似的巴了上去……可别说你不知道‘三皇子’是谁,连我都知道。”
“……我知道。”就算幼时只是断断续续地知晓些“隐晦”,经历去年那一场噩梦般的秋授,也明白得差不多了。
“三皇子只让你爹做一件事,就是替他杀一个人。”赵蒲的笑容忽然变得极为诡异,慢慢张开口型,“三皇子让他杀……云华太子。”
“荒谬!”萧若繁终于动怒,“我爹闭门研究药理,近十年未出京城,怎么去杀云华太子!”
“就算他真的闭门不出,我没少替他去南边采买药材。再说,他真的从未出过京城?”
萧若繁本是十分肯定的,可被他这么一问,心里不由起了疑窦:以前,父亲常以研究药理不能被人打扰为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一月多。期间只有心腹老仆能进出送饭,就连他这个儿子也被拘着不允靠近。
……父亲,似乎真的在藏着些什么。
赵蒲却忽然转向皇帝几人,恭敬得诡异:“既然萧侯爷不认,皇上、王爷,不妨传个‘认得’的人来。”
云朔没说话,只复杂地向外看了看,却是云征冷冷道:“叫周诚来。”
周诚,云征的表弟,原太子云华的家臣。十几年前,正是他为投太上皇的心意,罗织了“太子造反”,而四年前,在京郊的尼姑庵中,在秦可卿的安排下,他被宫女素心的一把火烧成了半个死人;幸亏周家有财力有人力,竟然给养了这么多年。
周诚已经残废了,是被担架抬来的,满身狰狞的疤痕,咳嗽不断,声音沙哑得宛如鬼魅。
云征撇他一眼,毫无同情,只对旁边的内侍言:“画像给他,再让他认一次。”
自然是萧若繁父亲的画像,差点贴到了周诚脸上,这可怜的残废才好容易看清了,顿时“咳咳”着挣话往外蹦:“是、他,就是、他……去找过太子……太子、大病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