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会以一个安慰的无奈小眼神儿:公主就是个猫儿性子,习惯就好。
“别眉目传情啊!”弄月撇撇嘴,又吩咐,“薛家的,贤妃想见你,看在她‘卧病在床’的份儿上,你去看看罢。”不等黛玉反应过来,牵了就走,“你过来,给本宫玩儿。”
宝钗看着黛玉被公主“挟持”离开,满眼复杂,良久,才轻轻一叹,看向宫女:“麻烦带我去拜望贤妃娘娘。”
却说黛玉被弄月拖进了沁芳苑,看着弄月撵走了侍从,又看着……云涯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黛玉脸儿又红了,终于明白,弄月说的“欺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人我牵来了,你自己说。”小公主可坏的很,完全没有“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自觉,抱着猫儿,倚在软榻上津津有味地看。
云涯无奈摇头,转向黛玉,抱歉地承认:“是我让公主将你带来的。”
“……郡王请说。”黛玉抬头,不得不承认,对于云涯,她的心情依旧复杂的很。好像是有那么点“心有灵犀”之意,又踟蹰着很,再也寻不回前世对宝玉飞蛾扑火般的愚蠢的执着,究竟是情淡了,还是如今的林黛玉实在想的太多……她也不清楚。
“在围场时,我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所谓交代,玄真观里那些应该已经够了;黛玉想知道的,却是另外的事儿,趁着云涯还有些迟疑,抢先一步问:“不知郡王是否能够告诉我,围场,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睿一向是个寡言的,事关皇家见不得人的“三皇子”,林霁风也没法子跟妹妹说清楚。黛玉思来想去,总不甘心这么浑浑噩噩的,刚巧云涯欠她一份“解释”,赶紧抢先一步堵了回绝,趁机问个清楚。
“……”云涯一时怔住,实在没有想到,黛玉会挑这个问题。
弄月笑倒:“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不是?”
黛玉昵她一眼,这唯恐天下不乱的!
云涯想了想,决定这般解释:“关于此事,皇上的处置里说的明白,是冯唐勾结他人,意图犯上作乱。不管是围场的火药,还是太医院的毒药,都是冯唐等人做的手脚,目的是要挑拨皇上与肃王的关系——但究竟是为了渔翁得利,或只是唯恐天下不乱,冯唐已死,已经不得而知。我听皇太|祖母和皇上说过一些旧事,冯唐记恨整个皇室,这次,毫无疑问,是他的报复。”
黛玉静静听着,云涯也继续说着:“冯唐藏在暗处、老谋深算,设下的阴谋环环相扣,且将线索湮没得干干净净。若是一味被他牵着鼻子走,根本无法抓到他。因此,皇上和肃王定计,演一场以假乱真的戏,打乱冯唐的阵脚——假借肃王造反之名,引出藏在暗中之人。”
“肃王若要‘造反’,必要联系南疆守军,可肃王麾下并不知晓,皇上和定远侯都看过南疆的布阵图,他们自以为能假传上意、挑拨离间,却不知此举恰是暴露了自己;另一边,定远侯失踪,所有人都认为他该逃出京城去水师军营,这又是另一支疑兵,可是,定远侯根本没有离京,京城动乱的消息,‘按理’,水师营是不该知晓的。”明明不该知道,却私底下盘算着回去“勤王”,这不是明摆着暴露了自己吗?
“冯唐多年来戍守北疆,战功赫赫,势力不容小觑。北疆虽有镇国公镇守,但他不可擅自离开。再加上时间紧迫,皇上只能让肃王与定远侯带人在京郊截杀叛军。”也就是说,肃王与林睿两支疑兵,引出了叛军,又截住了叛军。
黛玉默默想着,不由在心里觉得好笑:“按照郡王的解释……其实,还有一支疑兵。”
“没错……就是我。”云涯苦笑,“我带着太子谕‘逃出’围场,更降低了对方的疑心;也是我让你哥哥诈死配合,假借长公主府里所谓的证据,引蛇出洞。”
——但是,云涯并不是单纯的“疑兵”。
——皇上与肃王“合作”,双方都冒着难以想象的风险。皇上答应肃王滞留围场,若肃王真借机造反,他根本无法及时应对;因此,云涯被提前送了出来,还带走了林黛玉,疑兵是辅,真切的,是为了保住两人的性命,留得一条后路。
——只是,这些话,云涯无法对黛玉说明。
其实,关于那几支疑兵,黛玉也能想个七七八八,可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那个莫名出现的“宁国公”贾敬……怎么偏偏那么巧,怎么会,叛军首领冯唐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贾敬之事,实在不好问。
云涯看出黛玉的疑惑,摇头,苦笑:“宁国公‘忍辱负重’多年,协助剿灭叛军,已传成一段佳话,只不过时间太过久远……实在是不清不楚。”
“是啊!”弄月接下去,一语双关地冷笑,“谁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继续‘忍辱负重’!”现在看来,暗军是分明存在的,按当年的说道,这贾敬才是暗军之首,谁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跟冯唐反水的,谁知道冯唐是不是被他“杀人灭口”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跟太上皇接上头的,谁知道——他回来干什么!
宁国公归朝,不仅皇帝憋屈,肃王也气得够呛,偏偏太上皇护着,贾敬又狡猾无比,两个儿子暂且抓不着小辫子。
莫有定论之事,还是莫让林姑娘猜疑。云涯不赞同地向弄月皱了皱眉,兀自把话题拉开:“明日朝堂之上,皇上便会下明旨,立我为太子。考虑到我的身份,皇上会先过继我为嗣。”
黛玉心中明了,过继为皇子再被立为太子,比直接以皇侄的身份被立为储君要好的多。云涯所言不错,无论如何……皇上确是在护着他。
“父皇已经养了我,再养一个你也没什么。”弄月不由插嘴,对上云涯复杂的目光,不由挑衅一笑,露出尖尖利利的虎牙,“怎么,嫌我碍事?有本事你别求我帮你把人骗过来!”
黛玉无奈地叹息:“公主您还真是……什么都不避讳。”云涯这是名正言顺的过继,弄月可是直接以公主的身份被养着的,怎么能一样。
云涯将话题拉回来,继续道:“皇祖一向介意出生,对我,虽然没有明说,但定然有些不满。”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始终因为出生被太上皇“嫌弃”着,云涯身为太子……只会更糟。黛玉不由蹙了眉,拧着帕子,不由劝道:“其实,这些事……佛偈,心中无尘,则万物无尘。只要郡王自己不介意太多,又何必管他人怎么说。”
这已经是相当“坦诚”的剖心之语了,虽然眼前这小姑娘依旧“没想好”,可云涯已然觉得颇为欣慰,不由笑道:“我都已经被‘赶鸭子上架’了,多想何益,自寻烦恼而已。”
黛玉也不由捂着嘴儿笑:“郡王作诗爱用典,不正是‘多想’之人么?”
“……”作藏头诗时,他确实如此“自怨自艾”过,云涯无奈——果然如弄月所言,林家人都蔫儿坏,这看起来清清纯纯又愁肠百结的小姑娘,真计较起来,也不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