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场闹剧,挨了打的可不只是秦钟。贾政醒来,贾宝玉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板子,同样躺在床上吭吭唧唧。
可有些事,绝不是打板子就能解决了的。现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荣国府的小公子和秦家药铺的小哥儿勾搭上了,亲亲我我双宿双飞,毫无礼义廉耻。国子监觉得蒙羞,当下踢了贾宝玉和秦钟出去——国子监撵出去的人,还有何处的官学或者私塾敢收?总归三百六十行也饿不死你,但是仕途这条儿,完全给你堵死!
秦钟那名额也是秦可卿费了大力气买回来的,如今一朝打了水漂儿,秦业气得还躺在床上,秦可卿无奈,只好送秦钟去外地商铺,既是学习,也是避风头。说到底,秦家经商,且大部分家业属于秦可卿这个远房亲戚留下的在室女,秦业又早已致仕,京城的舆论对秦钟本就没什么兴趣。
可贾宝玉那边完全不一样了——贾宝玉是谁?荣国府的凤凰蛋,宫里贾贤妃的嫡亲弟弟,往俗了说,这货也将就算是当今皇上的小舅子!
据说皇帝亲自去了趟凤藻宫,说得不重,但字字诛心:“民间议论朕有如此一个‘小舅子’,实在是让朕汗颜。”就这么一句话,元春病倒了;而元春的死对头,怀孕的甄昭容则在晚膳时多吃了一大碗饭,满宫的奴才都恭维着小皇子胃口这么好,肯定长得白白胖胖。
宫里都闹成这样,荣国府更是翻天覆地。
荣禧堂里,贾政额头皱得死紧,背着手来来回回:“这孽障做出这等事来,今后别说仕途了……什么都毁干净了!”
王夫人抹着眼泪,眼睛红红:“老爷,您把宝玉打成那样,差点儿都没命了……您现在还挂记着仕途!宝玉这次能活下来,我都感谢菩萨保佑了!”
“如此逆子,打死又算什么!”贾政咬牙切齿,却还不解恨,“宝玉胡闹,连环儿也连累了!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求国子监,结果人家明说了:荣国府的公子哥儿,他们‘敬谢不敏’!”
王夫人大惊,捂着胸口:“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贾政踱着步子来来回回,烦躁不安:“总归环儿还小,再等个一年半载吧。等风声过去了,我再去想想办法……三年后的乡试,环儿或许能有个机会。”宝玉已经没指望了,贾琏本身就是个烂泥糊不上墙的,只有环儿还小,多紧着些,或许他们贾家这辈儿还能再出个举人,光耀门楣。
王夫人听懂了,双手捂脸,嚎啕大哭:“苍天啊,要是我的珠儿还在,要是珠儿还在……怎么还会有这遭子事儿啊!”
想起贾珠,贾政也红了眼圈儿,可越是想起那聪慧却早逝的嫡长子,越是对宝玉恨得牙痒痒,怎么想都是身心俱疲——若不是宝玉真的毫无指望,他又何必至嫡庶伦常于不顾,想让环儿越过宝玉去?
可贾政没发现,他“端庄慈善”的夫人,捂在指缝里的眼睛,血红血红,满是他绝对陌生的阴狠与决绝——宝玉石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的宝贝疙瘩,是她唯一的指望,她决不能让宝玉就这么被荣国府放弃,她决不允许任何人越过她的宝玉去!仕途无望又怎么样?琏儿那个酒囊饭袋,还不是娶到了他们王家金贵的嫡小姐吗?
午后微醺,黛玉正仰在软榻上,一边看书,一边与丫鬟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忽然,康嬷嬷走了进来,神情严肃:“姑娘,荣国府派人来,说是那边的老太君,被公子‘那事儿’气倒了,病得挺重……说是,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想见姑娘最后一面,免得留下遗憾。”
黛玉听了一半便猛然站了起来,手中的书卷直直落下,双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外祖母她……怎么会?怎么会!”
“快,帮我换衣服,我要去看外祖母!”黛玉匆匆忙忙地捉了衣服便要往身上套,康嬷嬷皱着眉却不知如何开口——可刚刚理开流苏凝成的结儿,黛玉的纤指又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