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康宫——
太皇太后看着跪在软榻下的俊朗青年,不禁有些怔愣:看起来还是一如当初,静谧温和,彬彬有礼。可这孩子的心……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了。
萧若繁乖乖地跪着,膝盖已经麻了,身子却一颤不颤,似在倔强地坚持着。
终于,苍老的叹息缓缓响起:“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罢。”
萧若繁咬了咬牙,依旧低着头,半晌才言:“若繁以为,避世……不是自保,只是懦弱。”
“你——咳咳!”太皇太后一时气上心头,不由狠狠咳嗽,萧若繁慌忙扶住,却见太皇太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又缓缓摇头,“你这个性,外柔内刚,与那丫头……真像。”
萧若繁不语,心知,“那丫头”便是林霁风的生母,萧怡彬。
“我老了,管不了你们了……罢了,你与弄月的婚事,既然从未明说,就当做不存在罢。”无奈的摇头,叹息,“弄月那丫头也是,总不让人安生,吵着闹着说宁愿和亲也不嫁给你。”
——当然,弄月公主殿下的原话是:“本宫宁愿和亲给塞外那些真汉子,也不嫁给那娘们兮兮的伪君子!”
被公主殿下如此嫌弃,文质彬彬的萧公子总归有点儿不是滋味。
“你回去吧,今后的事儿,你自己权衡。”太皇太后似是累了,略微抬手,示意萧若繁退下——却又出声,“官场险恶,小心为上……别跟林家那小子学,年纪不大,心眼儿不少!”
这倒是,林霁风的行事越发神秘,连他也看不透。想想在茶楼里,他跟水溶打哑谜似的你来我往,萧若繁笑了笑——没必要说出来让老太太担心,另外,他也很好奇,这小子这次又要折腾什么事儿。
——折腾什么?自然是甄贾两家的案子!
林霁风说了要“管”,可怎么管?
首先,明上官之谋。《太公阴谋》有云:“贤君治国,不以私害公:赏不加于无功,罚不加于无罪,法不废于仇雠、不避于所爱。”
虽说此事牵着后宫两个高位嫔妃,可皇帝不能因私废公。这厢贾雨村剖心掏肺誓要为甄英莲讨个公道,那厢甄太傅信誓旦旦贾素瑶绝非甄家姑娘,真是唱念做打精彩纷呈,长使英雄泪满襟矣。粉墨之下,为显公平,皇帝唯一定死的就是时限。时限内,所有的幺蛾子尽管出——当然,自作自受,自付自行。
再者,明行事之人。《孙子》之《谋攻》言:“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皇帝派去广西查案的,两个御史,两位郎中,最后两位有些微妙,鸿胪寺典副司仪。贾素瑶的案子牵涉到外族,别的不说,翻译总是要的。其中一位,恰恰是林霁风这个正五品司仪的直系下属——当然,这也不是巧合,为了查太子之事,各司仪分部之时,林霁风选的正是西南部。
《黄石公三略》之《上略》言:“夫用兵之要,在崇礼而重禄。礼崇则智士至,禄重则义士轻死。”礼禄,可为官爵财宝,当然也可为“忠言逆耳”。
有人跟着,就有了消息,也有了主意——林霁风笑嘻嘻地叫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下属,勾肩搭背地“卖消息”:“皇上只让你们去西南查贾姑娘是否是‘真’姑娘,别的事别碰。千万低调些,几年前朝廷把那边的留学生全撵了回去,他们定记恨上咱们鸿胪寺了——谁让是咱们负责接待的呢?这次估计去了要受气,你多担待些。”
对方也不是笨人,脑子转了转,顿时明了,林霁风作为定远侯的侄儿,定是知晓不少朝廷的军事战略,这是在给自己提醒:朝廷三年前就怀疑西南外族跟倭寇勾结,一直防着紧着,可也没必要直接撕破脸——朝廷不想打,只想压着,那鸿胪寺的受点气没啥,只要别多事,别碍事,就不会有罪过。
至于这啥莫名其妙的小姐的案子?查案的是御史,保卫的是郎中,咱就是个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