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经过一番大整顿,真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卷起千叶,飘零百片。
虽然是盛夏,可黛玉从轿帘后悄悄看着陡然清冷安静了许多的皇宫,心里不由升起一丝萧瑟之感,仿佛再现了前世秋雨夜中看风雨之夕,感慨命运无常、造化弄人的光景。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正伤感着,忽听一阵尖利的叫声:“你们不能撵我出去,我是太昭仪娘娘的奶娘!我要见悯恭郡王,我要见悯恭郡王!”
悯恭郡王?那不是云涯吗?
黛玉不由细眸微抬,悄悄向那边望去,只见一个老嬷嬷穿着一身洗得不能再破旧的泛白官衣,被几个太监夹在中间,推推嚷嚷,还伴着谩骂:“什么太昭仪娘娘,不过是戴罪的疯女人而已!你这老货,在后宫挑弄是非就罢了,竟然还瞎喊,悯恭郡王是你能见的吗?”
说着,那些个太监匆匆拿出绳子,三下五除二将那老妇堵了嘴捆了,看着鼓鼓囊囊囊跟着蚕蛹似的老妇,狠狠抹了一头汗,凶神恶煞吆五喝六:“还不赶紧把她扔出去!啧,亏得是太上皇仁慈,只是把你们这些吃里扒外、捻三搞七的东西撵出去。快把她扔出去,惊吓了贵人,不只她这条老命不保,咱们也都得遭殃!”
老妇被倒提着扛走,惊得脸色刷白、屎尿都快要失禁,嘴里嘟嘟囔囔似在求着什么,可是根本没有人有心情听——宫里大清洗,奴仆们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这种情况下,谁还有空闲施舍同情心?
再说了,同情,或者简化为一个“情”字,在这宫里,只会是催命符。看那暗度成仓的杜时和素心就知道,前者被杖毙不说,连灵位都被送去化了;而后者烧成了一把灰,算她死得快,要不然,挫骨扬灰都难解周家心头之恨。
黛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轻咬唇齿,慢慢放下了轿帘。
终于到了沁芳院,弄月竟然亲自迎在了门口,单手倚着门框,做出一个颇为缠绵悱恻的模样,对着黛玉抛媚眼儿:“你总算回来了,我想得心肝儿都疼了!”
黛玉哭笑不得,赶紧下轿行礼:“公主厚爱,黛玉担不起。公主是千金之躯,所以啊,还请公主把自己的心儿、肝儿全部稳当当的放在肚子里,若是晃荡了一点儿,黛玉说不准就要被问罪呢!”
“你就知道跟我贫嘴!”弄月蹦过去掐着她的腮帮子把人拎进了正殿,按在软榻上,亲亲热热地靠成一团儿,下巴按在黛玉肩膀上,笑眯眯,“如何?最近你哥哥有没有欺负你?”
“哥哥待我一向很好,只是……”黛玉不禁面露愁色。其实,她这次回宫是向弄月告辞的,因为父亲忽然旧病复发,哥哥叫来了许多大夫,可是他们都说,父亲恐怕是……
皇宫讲究忌讳,公主身边不能留一个戴孝之人;而黛玉,也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陪一陪父亲。前世父亲病重,自己竟然没有在身边侍候;今世父亲为了让自己心安,一直隐瞒病情,说到底,她这个女儿,还是没有尽到孝道……
看着黛玉眼圈儿微红,弄月窜到舌尖那句“如果你哥哥欺负你,本宫给你做主”还是咽了下去,抓过黛玉的手拍着,眨着眼睛:“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回去吧,反正现在贵妃娘娘在禁闭,没人管我的事儿。”
黛玉皱了皱鼻子,忍下几乎要窜出眼眶的泪水,对着弄月,知心实意般的轻言:“我听哥哥说,萧大哥出宫之后,跟老镇国公联系较多,但在北静王那边莫名淡了。”
弄月不禁皱眉:水溶那边淡了,应该是姐姐的安排,萧若繁有野心有心机,必然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和姐姐的关系;可是镇国公,也就是蓝家……难不成,那个文弱的书呆子还想从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