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马车并未到家,而是出了皇宫门刚拐了个弯儿,就被截到了林霁风府上,难得的,不仅林霁风未去鸿胪寺,林如海和林睿都在这里。
黛玉隐晦地暗示了宫中之事,又小心翼翼地提了贾雨村,林睿看着林如海,不禁皱眉:“这贾雨村原先是个知府,后来因为收受贿赂丢了官。这样的人,你竟然请他做西席?”
林如海欲言又止:“他……其实,他被夺官,并非是因为受贿。”
“那是因为什么?”林霁风一边给黛玉拿点心,一边好奇地转头问道。
“他……”想起前因后果,林如海又有些踟蹰,摇头苦笑道,“或许,我也被他蒙蔽了。他是敏儿的远亲,失了官职之后,就来投奔我。他告诉我,他是被甄家陷害的。”
“甄家?”黛玉怔怔地拿着手里的糕点,紧紧抓住了这个关键词。
林睿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禁也有些感兴趣:“甄家为何要陷害于他?”
“因为一个女娃儿。”林如海陷入沉思,“甄家有一位远亲叫甄士隐,他的女儿叫做甄英莲,在两三岁时被拐卖了,后来甄士隐家失了火,家财全部烧光,甄士隐大概是想不开,便出家做了道士,甄夫人则回了娘家,据说,甄夫人的父亲一直逼着女儿改嫁。”
林霁风想了想甄家这些年的发迹,忽然有些明白了:“甄家是大族,甄老爷子是族长也是宗支的家主,按照律法,如果甄英莲回来了,甄家确实有义务抚养她——难不成,后来那个甄英莲又牵连出了其他故事?”
“没错。”林如海叹气道,“贾雨村在落魄时曾受过甄士隐的大恩,后来做了官,也没忘寻甄家丢了的那个小丫头。有一次,好不容易,他得到了甄小姑娘的消息,可是他是个文官,不方便擅自离任,所以,他就送信给甄家当时坐着守备位的二老爷,请他去救人,可是没成想,甄家不仅没有去救孩子,反而立即以受贿为名参倒了他。”
“甄家?守备?”林睿的目光不禁深邃了起来,“甄家是书香门第,只出过一个守备,就是甄太傅甄清的弟弟甄海,他曾是广西边境的五品守备。”
“没错。”林如海苦笑。
黛玉听着父亲和叔叔一来一往,只觉得莫名其妙,林霁风赶紧给她解释:“如果是广西边境,还是那比较动荡的几年,只怕甄家小丫头是被拐到了异族的奴隶市场。”
“奴隶市场?”黛玉不禁用帕子捂嘴,她很难想象,升平盛世下还有如此黑暗的买卖。
“这些人口买卖我也见过,三个字,没人性。很多年纪很小的男孩女孩被当牲口一样拴着,再狠一点的还会给他们烙上印记,一辈子都褪不掉。”林霁风也只能苦笑,“可是做这种买卖的一般都是那些野蛮未开化的外族,只在交界的‘三不管’地带活动,再加上买卖奴隶本就是他们族中的传统,他们也确实很少买卖汉人。所以,戍边的官儿对这种事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林如海叹着气接下去:“不说戍边守备贸然离境会不会引起异族的反抗,甄家若是出了一个从奴隶市场上买回来的女儿,他们一家女孩子的名节都会受损;再加上那时甄家刚刚得到重用,盛名之下难免有些草木皆兵,他们害怕贾雨村以此来往威胁,干脆先下手为强。”
黛玉睁着眼儿心惊胆战地听着这一切,两辈子头一次知道,在从来和和气气的雨村先生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惊险又可怕的故事。
“若真是如此,倒也说得通。”林霁风忽然拎起扇子柄儿,在手上摇啊摇,俊眉微挑,似笑非笑,“可是他被告的可是受贿,受贿是做不得假的吧?”
“不仅是贪污受贿,还有搜刮民脂民膏。”林睿淡淡补上。
林霁风总结:“这些罪名都不像是能简单罗织的——如果他真的有情有义到多年不忘搜寻旧日恩人的女儿,应该不会混账到这般伤天害理的程度吧?还有啊,既然明知甄夫人日子困苦,就算别的都不能做,以报恩为名接济一些财物还是可以的吧?”
林如海垂下眼睛:“我也怀疑过。所以,前几年他求我联系两位舅爷,想恢复官职,我没有答应。他后来又央了几次,见我总是不允,便自己辞去了。现在,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黛玉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是听父亲亲口说并未举荐贾雨村,总算松了一口气。玉手微微抚着胸口,似乎在努力平复着呼吸。
“玉儿,你这几日别去皇宫。”林如海忽然对黛玉说,“先回府休息吧,这几日不要外出。公主那儿,霁风会托人帮你告假。”
“父亲?”黛玉看着面色冷峻的叔叔和一边笑一边摇着扇子的林霁风,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父亲叔叔和哥哥三人,应该本就是在商议着什么,而且,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