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皇上跟周贵妃——除了貌合神离,还有其他可能吗?想到这里,黛玉似乎豁然开朗:弄月的隆重圣宠,绝不是自己表面上看得这般莫名其妙;宫里有一个弄月,不仅稳定了太上皇和皇上之间的微妙平衡,对于整个后宫,无论是权势还是人心,也有难言的隐意。
弄月看着黛玉一副原地纠结的小模样,正想笑,忽见黛玉福了一福,恭顺道:“公主千万不可妄自菲薄,黛玉还要多谢公主教诲。”
弄月一愣,满肚子的笑意和准备了半天的说辞就这么给噎在了肚子里,弄月眨了眨眼睛,半天才假意瞪了她一眼:“看不出你还是个牙尖嘴利的啊!”
黛玉不明所以,她现在寄人篱下,绝不敢有意讽刺。
“跟我过来,”弄月伸手把她拉了进来,且忽然不自称“本宫”了,看来在这沁芳院里,她还算随性,“现在宫里只有我一个需要‘上学’的公主,所以每天会有女官过来教,上午是四书五经、女德女诫之类,下午是刺绣算术什么的,一天一共三四个时辰,这些对你都不难吧?”
不等黛玉回答,弄月自顾自地眨着大眼睛,抱着胳膊继续,一副运筹帷幄地小模样:“你之前一直住在扬州,扬州刺绣跟苏绣类似但也有不同,以‘仿古山水绣’和‘水墨写意绣’闻名天下,你的绣法应该不差;至于念书,你都读完了四书,想必没什么能难倒你的。”
黛玉除了赔笑就只能沉默,因为她再次发现,她在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公主面前,几乎是没有一丝秘密的。
作了伴读,黛玉自然也住在了宫里,就住在弄月的沁芳院中,按照规矩,每五日放一次假,黛玉可以回家一次。
因为弄月很少去凤华宫,黛玉也不必每日过去请安点眼,弄月还特地派了两个小宫女服侍她,每日的课业不重,女先生们性子温和、从不体罚,沁芳院里规矩也不是很严,弄月除了任性一些,大部分时候还是挺好说话的——黛玉差点以为,其实这公主伴读的差事并非像自己一开始想象的那般艰难。
这日下午,刺绣课。
两个热热的炭盆烧得滚烫,屋子里暖融融的,连夹衣都不需要穿。舒服而慵懒的气氛似乎会侵染人心,不仅软榻上的那只雪白的波斯猫眯起了绿眼睛窝成一团睡得香香,偎在软榻旁忙着描样子的黛玉也感到了一丝舒适的倦意。
毕竟是女孩子,课业不像男子那般重,女先生们陪着弄月和黛玉绣了一会儿东西,看着两个可爱的小姑娘——弄月毫不客气地哈气连天,怨念地眯着一双猫眼儿,跟那只雪白的高傲波斯猫儿几乎是一个模样;而黛玉,虽然也倦得慌,依然努力压抑着困倦的小哈欠。
两位女先生对视一眼,便微笑着告退了。可临走时,却留下了一份小作业,让两个小姑娘各绣一朵盛开的花儿,第二日交上。
花儿并不难绣,但是那描好的样子上花瓣繁复、层层叠叠,还得用不同的颜色一层层晕开,黛玉算了算,至少得做大半个时辰——可是,弄月忽然把自己那份扔给了她,直接扔下一句“帮我绣好”便一溜烟跑了出去。外面秋风瑟瑟,弄月只穿了一件薄裙就冲了出去,她的贴身宫女急了,赶紧拿了厚厚的小袄追了出去。
徒留黛玉对着两份描图样子傻眼,良久才对上一个小宫女同情的目光:“林姑娘,您快绣吧……公主一向是这样的。”
“可是……”黛玉不知所措,不禁想起周贵妃那句“公主性格顽劣,该劝的时候,你还得劝,公主要是有什么差池,本宫一样唯你是问”,帮公主作弊,绝对是管理宫务教养公主的周贵妃所不能容忍的吧?
正在这时,厚厚的门帘忽然打起,黛玉以为弄月回来了,正惊喜着,可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却不由一愣——这个人是……元春大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