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妮的话彻底震惊了所有人,舒妃不禁呼吸急促起来:“这就是线索!”
诚如老夫子所言,没有文字记载的壁画往往是以画面传递着某种神秘的信息,而壁画的创作者更加智慧地将所要表达的信息融进其中,以一种最原始也最“先进”的方式传达出来,唯有有缘人才能发现。
也许是有意为之,也许是无心插柳。
“这是巫族的一场祭祀活动,雪儿说的对!”楚枫的声音有些颤抖,也许是老天太眷顾自己了,第一天的探险行动就发现了最重要的线索,而这条线索将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圣物出自十万大山,也许就是生活在这里的某个远古部落,而这个部落是巫族的一支。
洞内的气氛立即活跃起来,众人兴致勃勃地谈论着,猜测壁画所要表达的内容和传递的信息,焦点当然是云纹飞鸟环绕着的圣物,编织着不切合实际的故事和臆想。
而雪燕妮却沉默地看一眼楚枫,转身走出洞外,新鲜的空气让思维更加清晰。壁画所展示的并不是简单的祭祀场面,从大祭司声嘶力竭的状态来看,从部落的族人跪伏祈祷的场面来看,他们似乎正在进行着一场特殊的祈福。
楚枫也缓步走出来,仰望着纯净的星空,无比兴奋的身心似乎得到了某种解脱。
野兽横行的十万大山,飞鸟自由的乐园,生活在这里的先民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一场磨难?他们以大量的牺牲祭祀神明,以无比虔诚的心祷告祈福,而最终的结局呢?如果黎叔所发现的那个废墟与这个部落息息相关——一定是息息相关的,因为那里发现了刻有虫鸟文字“永生”的护身符——那里已经成为废墟!
“真的是一个心酸的故事。”雪燕妮叹息一下,望着漆黑的夜,山间谷地里不时传来几声野兽的吼声和鸟的鸣叫,让本就静谧的深山增加了几分神秘之感。
雪儿对壁画的理解与众不同,也许是她对祖先的记忆所致?楚枫深呼吸一下,把厚重的迷彩披在雪儿的身上:“祭祀是远古部落最盛大的仪式活动,是他们精神的寄托,也许正如你所言,大祭司以此和神明沟通有无,祈求风调雨顺,占卜部落吉凶。”
“或许是战前动员祈求神明保佑胜利班师,结果呢?”结果很难预料,因为任何战争对势力微弱的部族而言都是灭顶之灾,一个部落会因此而陨落,一个国家也会因此而衰败。
雪儿为什么这么伤情?难道所谓的“心酸”故事与圣物相关吗?她对此很敏感,在无数次的梦魇中总是梦到巫族与妖魔大战的情境,最后结果是巫族的圣殿成为废墟,而“圣物”旁落无踪。
这与自己所了解的历史恰好接续。盛大的祭祀活动之后,巫族部落发生了一场决定兴衰的大战,其结果是经历了一场惨败,部落的圣殿变成了废墟,象征着权势的“圣物”消失无踪,巫族部落彻底衰落下去。
而这场决定巫族部落命运的战争就发生在大唐天宝十年。
“圣物”出世,骠骑军奉命西出恭迎“圣物”,与阿拔斯帝国联军进行了一场旷世遭遇战,圣物被来自巫族的雪芃“封印”在雪域高原的冰封圣殿,历史在那一刻注定停摆。天宝十年(公元751年),两个超级帝国的碰撞决定了历史的走向:大唐帝国迅速衰落,而阿拔斯王朝兴盛奠基。
冰封千年的“圣物”再度出世,究竟会演绎怎样的一段历史呢?
夕阳渐落,群山静谧。
洞外升起了篝火,微微的亮光与轻烟飘散,微醉的钱飞在拨弄着火堆,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詹莎莎和爱莎尼亚倒在干草堆里,望着深邃而悠远的星空,那种纯美之感不禁让生活在大都市里的人与然而生感动:天幕上繁星密布,星火熹微而灵动,流星不时闪烁,一条亮金色的轨迹划过天际。
远处传来数声野兽的吼叫,在空旷的谷中回荡。舒妃紧张地望一眼漆黑的夜,这里是大山深处,虽然进行了简单的布控以抵御野兽,但还是小心为妙。这里是野兽和毒虫的天堂,而人则是卑微的存在。
楚枫沉默地站在岩画前“面壁”,从黄昏到现在几乎没有出去过。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壁画十分蹊跷,但不知道哪里有问题。回头看一眼正在进行图片合成的血影:“还需要多长时间?”
血影疲惫地擦了一下脸:“光线太弱,曝光不足,照片质量存在问题,处理一下就ok了,估计十多分钟。”
由于拍摄条件所限,壁画的照片存在很大的问题,如果进行深度处理的话会产生失真,没有那种直观的感觉。楚枫对此不报什么希望,只是詹莎莎想要留存资料而已。探险队里没有学考古专业的专家,对这种壁画的解读极为困难,仅能简单地分析表面的东西,而无法深入研究。
根据壁画的风格和风化程度,楚枫判断其历史应该在两千年以上。而舒妃的意见是更近一些,因为壁画雕凿的痕迹很重,与“岩画”有本质的不同。即便在这种砂岩上刻划也需要较坚硬的工具,比如铁器。公元前4000到6000年前是青铜器的时代,形成于夏朝,鼎盛于春秋,而春秋时期才出现铁器。按照这个推断,壁画的历史应该在三千年左右。
青铜器诞生于中原地区,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广泛应用于礼器,实用器不多。所谓“祭祀于戎”,只能应用于祭祀礼器和刀兵戈戟上。任何朝代青铜器都被视为“重器”,在以农耕文明为主的华夏文明之中,青铜器存在于权贵阶层,而普通百姓是没有的。铁器更是如此,除军队之外,应用在百姓之中的铁器也仅仅是数量有限的农具。
还有一个更专业的问题:西南乃百越之地,在中原文明序列中属蛮荒之地,青铜重器不可能传播至此。在相对封闭的十万大山地区,远离中原的闭塞之地,远古的部落不会接触到中原的农耕文明。从壁画的内容便可见一斑:纵观壁画整体,没有一点中原地区文化的影子。
譬如图腾,中原地区的图腾是为“龙”,号称炎黄子孙、龙的传人。而壁画的制作者很显然崇拜的是太阳、神鸟,这与西南地域的文明息息相关。
这是两个不同脉络的文明,一个是中原的农耕文明,另一个是西南的渔猎文明,三千多年前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如果说有交集,应该是在春秋战国的后期,西南最大的国家是楚、吴、越诸国,另外在西汉之际的古国,譬如夜郎、古蜀国、古巴国、古滇国、徐国、宋国等等。以此推断,壁画诞生的历史一定是在西汉之前,而并非之后。
楚枫凝视着壁画,脑中闪现过无数种可能,但都被一一否定,最后只剩下两个字:春秋。
这是壁画诞生的最晚时间,也是与圣物最为接近的时间。如果说“圣物”与之有某种联系的话,也仅仅是时间上有所关联,但壁画上没有任何文字记录,这是最大的遗憾。雪燕妮始终陪在楚风的旁边,一声不响地观察着壁画。
楚枫疲惫地坐在石凳上沙哑道:“从雕凿的痕迹、画面风格和内容上,看不出有价值的信息,我想……与我们的行动无关。”
“这种祭祀场面的岩画并不多见,西北地区荒漠之中的岩画比之简单很多,年代更为久远。西南地区属于亚热带气候,不宜留存岩画,所以见到的更少。从风化情况看还是两千多年,这个是断代的依据。”舒妃淡淡地叹息一下:“但从内容上看,祭祀的风俗古已有之,中原地带的祭祀祖宗、天地、神明,祈求风调雨顺,而西南地域也是一样,他们祭祀的是万物生长的太阳。”
“那不是太阳。”雪燕妮微微抬头,望着岩画顶部模糊不清的云纹飞鸟形象沙哑道:“有一点你说对了,他们在祭祀神明,祈求神明的保佑,而那神明并非是太阳。”
舒妃略显惊讶地看一眼雪燕妮,苦笑:“云纹为天,飞鸟为神,拱卫的是他们的图腾,天地万物唯有阳光才能普照苍生,也唯有太阳才能光芒四射。”
“每一个部落都有庇护的神明,部落之中唯有大祭司才能与神明沟通,以祭祀取悦于神明,得到心灵的慰藉,避祸祈福,荫泽族人。”雪燕妮眉头微蹙看一眼楚枫:“他们供奉的也不是部落的图腾,他们的图腾是飞鸟,而画中最突出的并不是飞鸟,而是那个发光的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