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英姿飒爽的人挥鞭一击,风驰电掣而去,韦钺虽说恨不得呼唤所有亲兵衔尾追击,可话到嘴边,最终却变了个样子:“快,扶我回去换衣服,我要去见六镇节度的使节!”
他就是现在立时出城逃往义成军节度使,恐怕也迟了,没有真正的实力,那些军官根本不会服他,可如果就这样留在府里,只凭这两三百的亲兵,也只有一个死。只有由外而内对皇帝施加压力,让他好好彻查这桩匪夷所思的下毒案子,那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当高廷芳一行人抵达天津桥时,早就因为洛阳和疏影赶来通告而得到急讯的羽林不但立刻放行,还立时上来护在马车两侧。等到了皇城端门前,心急火燎赶过来的林御医看到停下的马车上高廷芳率先跳下来,随即伸手去抱了承谨下地,他几乎一溜小跑奔上了前去。
“不要命了,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快放下,小心摔着了秦王!”
高廷芳眼睁睁看着两个小内侍将承谨抬上了一具步辇,看着林御医立时三刻细细诊脉,他只觉得心头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根本透不过气来,甚至连清苑公主何时到了背后,他都没有发觉。
很快,他的目光捕捉到了晚一步抵达的闫鑫,捕捉到了他打横放在马背上的卫南侯韦泰。紧跟着,他方才看到了正通过天津桥的那一骑倩影。
心灵相通的他一下子意识到江陵郡主为何放了韦钺,而带来了韦泰。相比资历深厚治理义成军节度使多年的韦泰,韦钺扒下那层卫南侯嫡长子的皮,还能剩下什么?
可林御医的一声轻呼,却吸引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是雷公藤。”
他几乎一个箭步赶上前去,一把抓住了林御医的肩膀:“雷公藤是良药,你说的莫非是那一层剧毒的皮?”
“这不是废话吗?就算剥了皮,雷公藤入药也是有严格分量的,绝不能多服。”林御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但转瞬就是满脸严霜,“虽说你给秦王殿下催吐过,但状况很不好,先送进宫去再说吧!”
尽管高廷芳被林御医骂过无数次,但他深知那是何等严谨的医者。哪怕他之前那几次因服药过度而发作之后,林御医也只是数落他糟践身体,却不曾说过状况很不好之类的话!
难不成他还没来得及认回弟弟,就要遭受人生中又一次致命的打击?
当步辇匆匆进宫时,他突然转过头来,双眼如同刀子似的盯着狼狈不堪的卫南侯韦泰。
“韦侯爷,如果秦王殿下有三长两短,韦家就等着陪葬吧!”
只听到哎哟两个字,高廷芳就不假思索地吩咐道:“冲上去!”
以韦钺的心性城府,在听到父亲韦泰的指斥之后,根本就控制不住亲兵,更不要说玩弄什么欲擒故纵的花样!这一声哎哟分明表示,外间生变了!
挟持韦泰的闫鑫非常清楚,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果然,刹那之间,他就感觉到身边有人飞掠而过,沿着之字形的路线往前疾冲过去。
阻挡那道身影的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三支箭,全都被她轻而易举躲了过去。随着她突破了甬道尽头的大门,院子里一时杀声四起。
而在高廷芳另一边,清苑公主痴痴地看着江陵郡主那矫若游龙的身影,再次生出了几分噬心蚀骨的悔意。
韦钰当年还不是文武稀松,远远比不上承睿哥哥,可却在这十三年来近乎自虐似的磨练自己,最终犹如百炼钢一般被生生锤炼了出来。如果她能把呆在玄真观中封闭自我的时间,都用在磨砺自己上,她岂会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着江陵郡主冲杀在前?
当她看到高廷芳那关切而专注的目光时,那种感受就更加强烈了。她忍不住低声问道:“高大哥,廷仪单身前去,会不会有危险?”
高廷芳看着那道门,答非所问地说:“她从前在大湖大江上指挥水师,剿匪平叛,抵御外敌,可那些危险都是看得见的。如今她为了我千里迢迢赶到东都,这刀光剑影,斗智斗勇,却往往是看不见的。我已经算不清楚欠了她多少,纵知危险,也只能厚颜躲在她庇护之下了。”
说到这里,高廷芳侧头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肩头的承谨,随即凝神倾听远处那厮杀的动静,突然沉声喝道:“全都听好了,冲过去!”
眼见闫鑫毫不迟疑裹挟了韦泰便贴墙往前冲,高廷芳背着承谨,苏玉欢在后头托着,紧随其后,清苑公主没时间去追问高廷芳为何不回答自己的问题,慌忙快步跟上。果然,前方再也没有箭矢飞来,取而代之的是不绝于耳的谩骂和厮杀声。
当她终于跟着众人通过这条狭窄却又漫长的甬道,看清楚那个院子里的景象时,她便发现,院子中央,被江陵郡主横剑抵住脖子的,不正是韦钺?而在她周围,十余个白衣劲装银甲的卫士正三人一队,将韦府亲兵切割成一段一段,人数虽少,却赫然占了上风!
哪怕如今尚未完全脱险,苏玉欢忍不住赞道:“我早就听说,南平江陵城中,水师大都督冯骥远的黑蛟卫远近闻名,可江陵郡主的亲兵白龙卫成军虽只有三年,却也已经颇有威名,他们的贴身软甲从不卸下,就连夜间也是一样。战阵上,白衣一出,那就是定胜负的时候!”
听到这话,高廷芳忍不住想起了当年太白湖畔相处,新军寨中练兵的那段日子,但须臾就丢掉了这点遐思。
江陵郡主转头看向高廷芳,随即把韦钺一把拎了过来:“大哥,幸不辱命,韦钺擒下了!”
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两度折戟,韦钺几乎要吐血了,可当他对上韦泰那阴狠的目光时,他更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高廷芳那不容置疑的声音。
“侯爷,让你的亲兵放下兵器,让路!”
韦泰再次恶狠狠地瞪了韦钺一眼,心中不是不想殊死一搏,可权衡脖子上那寒光逼人的利刃,他终究知道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当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了两个字:“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