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正不怕影子斜!”颖王理直气壮地丢出了这句话,待见一群幕僚全都面面相觑,他顿时意识到这话实在是有些滑稽,因为他,又或者他的母亲韦贵妃怎么都不算身正的人。他当即重重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道,“对了,老三那边我倒是听说他已经没什么大碍,还有精神把他那媳妇叫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倒是高廷芳那边都没消息。这个该死的痨病鬼,当初把我骗得团团转,要是这次能去西天见阎王,那刺客倒是做了一桩好事。”
几个幕僚在心里嘀咕了一声上西天只能见佛祖,下地府才能见阎王,可眼下重要的是承谨,不是高廷芳,少不得就有人提到了承谨留宿贞观殿的事。此话一出,颖王就烦得无以复加,可想到韦贵妃的吩咐,他一屁股坐下后就气咻咻地说道:“别理会承谨,你们别因为老三遇刺,就给我放松了之前的攻势。他之前不是揪着卫东增和李怀忠不放吗?给我把严西峰和刘云山的那点事都扔出去!”
谁都不明白颖王为什么非得卯足劲死揪着凉王不放,甚至不管更得皇帝宠爱的秦王承谨。可之前他们每次劝谏,颖王都是当耳旁风,劝的多了他就顾左右而言他,或者大发脾气,再加上韦贵妃都被气病了,颖王却依旧不肯罢手,幕僚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办。就在他们你眼看我眼,极其无奈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紧跟着,书房的门被人直接推开了。
“殿下,各位先生,不好了!谢骁儿带人直接封了前大理寺卿卢正怡的家!”
颖王听见这话,他那到了嘴边的训斥一下子冻结在了嘴中。其余幕僚更是惊呼的惊呼,倒吸凉气的倒吸凉气。须臾,颖王就拍案而起,怒骂道:“这个卢正怡,难不成他又闯了什么祸?早知道我就把他直接踢出京城了,省得一次又一次要收拾他的烂摊子!”
那报信的亲随等颖王发过火,这才小心翼翼地说:“回禀殿下,谢将军放出话来,说行刺凉王、秦王以及南平王世子的刺客,就窝藏在卢正怡府里!”
饶是颖王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听到这一条理由的时候,他仍然立时暴跳如雷:“放屁,卢正怡要是有那本事,他早就当上宰相了,至于丢掉大理寺卿的位子?”
不止是颖王,其余几个幕僚你眼望我眼,全都觉得颖王平日虽说不牢靠,可这话却一点都没说错。其中一个最年长的当即拱了拱手,沉声说道:“殿下,谢骁儿看样子是铁了心往您身上泼脏水!为今之计,不是救卢正怡,而是戳穿他的真面目。要办成此事,殿下不妨联络韦大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颖王对韦钰的态度那是又爱又恨,闻听此言便皱了皱眉:“我答应他的事可还没做到。要是他还是想置身事外呢?”
“殿下,须知韦大人虽说功高,但官职并不十分显赫,如果能把谢骁儿身上的左羽林大将军收入囊中,想来他一定会很满意!再说,殿下之前才说过,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只是您,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行刺之事和您,和韦家全无关系!”
面对这空前一致的意见,颖王刚刚的暴躁惊慌全都一扫而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地说:“好,我这就去见韦钰,让他这个雷神来治治谢骁儿这个三姓家奴!”
“将军,这么大的案子,皇上只给五天限期,这不是成心为难人吗?”
深夜时分,当谢骁儿带着几个最心腹的亲兵来到家门前下马时,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刚刚落地的他面色一变,转身反手就是一个巴掌。见那亲兵立时捂着脸不敢做声,他就冷冰冰地说:“圣命如山,也有你们置喙的余地?全都打起精神来,把人撒出去,给我盯住那些最最有嫌疑的地方!”
尽管才有人吃过谢骁儿一个耳光,但另一个亲兵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可这等于是大海捞针……”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使劲拉了一下,等看到谢骁儿那满脸阴霾,眼中杀机毕露,他知道将军不是宽容的人,立时闭上嘴再也不敢说话了,随着其他同伴跟着谢骁儿进了门。
尽管已经官居左羽林大将军,但谢骁儿毕竟起自寒微,这座偌大的宅邸中无论是规制还是仆役,都远逊于那些真正富贵的公卿府邸。而他的妻子朱氏是他当年寒微时娶来的,谨小慎微,从不管他外头的事,更不管他纳妾蓄婢,只知道在家教导子女,夫妻俩早已相敬如冰。因此,难得回家的他根本没有去上院,径直去了自己的书房,一关上门之后,他那张紧绷的脸就再也维持不住了。
“可恶!”
自从上一次真假世子案时,他在紫宸殿门口拦住了承谨和苏玉欢之后,他就敏锐地察觉到,皇帝渐渐开始冷落自己。可如今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谁让他铁了心认为当初是除掉高廷芳这块碍眼的绊脚石最好的机会?他这种没有出身没有势力,只有少许兵权的将军,只有真正在关键时刻站队正确,这才能够飞黄腾达,可他偏偏已经跟过纪太后,身上带着天然的污点。所以,哪怕在觉察到皇帝东山再起后,立刻投靠皇帝,他也一直没断过投注的念头。
他跟着纪太后便只是作为走狗,而后又出卖了纪飞宇,很难再回到纪家阵营。而韦家还有一个骤然间光芒万丈的韦钰,颖王拉拢韦钰还来不及,哪里会看得上他?而且,纪韦两家全都是根深蒂固,家大业大,他谢骁儿算什么?所以,在看到皇帝栽培承谨的势头之后,他就有意投靠过去,可皇帝却偏偏一口气给承谨挑了三个身份地位全都在他之上的王府官!
可纪云霄看不上承谨,韦钰虽和承谨相识在先,心里却只装着已故怀敬太子李承睿,因此被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的,就只有一个高廷芳。为此,他不惜和纪太后保持心照不宣的默契,为纪太后深夜闯飞香殿,以及派出刺客提供便利,甚至不惜亲自出面阻拦承谨,谁知最后仍然让高廷芳轻轻巧巧过了那一关!
而现在,他非但没能和这位显然最合皇帝心意的皇子搭上关系,反而重重得罪了一心一意信赖高廷芳的承谨!
“我谢骁儿哪点比不上韦钰,却偏偏要困在这京城,否则怎么会轮到他这黄口小儿建功立业!”
谢骁儿恨意高炽,劈手将桌子上那些为了附庸风雅而收集来的文房四宝一件一件砸了个干净,随即按住桌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就在这时候,他只听得门前传来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声音:“谢将军有功夫在这儿拿东西泄愤,为何不去想办法拿住刺客,向皇上邀功?”